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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冰海战记》TV动画
2021-05-16 17:06 黄天鹏 

文/黄天鹏


如果说,现实的欧洲十世纪,是维京人征战世界的各个角落;那么理想中的,大概就是冰海彼岸的那块遥远土地——文兰。那里“果实累累,有着茫茫草原的新天地”;那是“没有奴隶,没有战乱,每个人都能和平生活的丰饶温暖之地”。那里是许多人向往的人间“乐园”,那也是许多人穷尽一生无法触及的梦幻彼岸。


      2019年四月,那是属于WIT STUDIO制作下《进击的巨人》第三季后半部分的春天,提前赢下了那个夏天最炽热的“口碑”。那么在巨人结束后的七月,我们又迎来了WIT STUDIO制作下的冰海世界。《冰海战记》的序章结束,也是一段新故事的开始。当然,之后的故事我还没来得及看,只是想写写这序章故事中自己的心情。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一、“真正的战士”——理想与现实的交织


      记得第四话中阿谢拉特和“战鬼”托尔兹决斗,托尔兹在取得胜利后,扔掉了自己的剑,无所畏惧的面对死亡,直挺挺地立着,被一支支利箭穿透身躯。托尔芬抱着他痛哭不已,他留下了那句“真正的战士,是不需要剑的”回荡在阿谢拉特的脑海中。“真正的战士”之姿,该是怎么样的呢?托尔芬走向什么样的未来,才是托尔兹希望看到的呢?年幼的托尔芬还来不及去思考,因为他已被满腔的复仇之火点燃。


      于是,到了第六话,他在为阿谢拉特做斥候的路上,身负重伤,被一户普通英格兰人家救治照顾,这是序章故事中托尔芬遇到的少有温情。然而当天夜里他烧毁海边的房子作为信号,并清除登陆阻碍时,那位救治他的老妇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中的悲哀和绝望随着泪水一道流出。她悲哀的是,到底怎样的经历,才能使一个如此幼小的孩子成了长于杀伐的工具。而她绝望的是,她带给的温情,竟唤不醒这孩子任何一丝过往的温驯痕迹。托尔芬的语气平缓地劝说着村民,而当他看到满面泪水的老妇人时,他长长叹出一口气,眼神又变得冷酷得令人窒息。他又拾起步子,融入到抢掠的人流中去。那把残留着着短暂温情的梳子,被残酷的冰冷世界踏碎。村子,被黑色的火焰团团包围。


      第八话,他们将掠夺的财富带回根据地,酒肉之间,阿谢拉特随口道出了“金钱的奴隶挥着鞭子,在用金钱买来的奴隶面前摆出个主人的样子。其实每个人都是某种东西的奴隶,只是人们没有自觉罢了”。这句话像极了巨人中凯利·阿克曼回望自己守护的雷伊斯往事时说的“人如果不沉醉于某些东西,估计都撑不下去吧……所有人,都是某些东西的奴隶”。是呀,回望人生,正是一段被某些东西“奴役”的故事。幼时无知,成为了父母家人眼中期望的那种人的“奴隶”;少时无力,成了众多“权威”的奴隶,并矢志不渝地追随认同;青年无能,成了碳水化合物和所谓“理想”的“奴隶”。中年稍成,却又成了家庭的“奴隶”,还要求下一代继续成为自己心中的期望的那个“理想”之人的“奴隶”;垂髫醒悟,疾呼世人不要为某物所“奴役”,可喧嚣的人潮,再也听不到“过时”之人的呐喊了。青年时鲜衣怒马,笑谈天下不过股掌。因为那时有梦,有心力,想要欣赏穷尽世界的美景,想要找寻隐藏于黑暗之中的真谛。老年时顿足啜泣,悲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因为此时梦已做完,心力憔悴。到不了的远方,不去了;找不到的真理,不找了。于是,世人沉沦在死亡的边缘,静候死神的来临。也许成为了某物的“奴隶”,才能多一份活下去的认真和坚定。


      因而第八话里又多了一个侧面,那就是梦境朦胧时分,托尔兹告诉托尔芬“你没有敌人,任何人都没有敌人。真正的战士,不需要剑……”此处与其后奴隶侍女回应托尔芬的“逃”,说道:“逃,不断地逃,逃到海的另一头,又会有什么呢?肯定什么都没有。”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悲观的态度。但对于一个饱经肉体桎梏和精神重负的奴隶来说,她看到的,是永无休止的战乱,和或显性或隐性的奴役。她难道不希望活在一个没有战乱、没有奴隶的自由之地吗?她想,但是她看不到,也去不了。绝望冲淡了大部分幻想,于是也就渐渐失去了希望。就一个奴隶的发言,可以看做是一个人的绝望。然而在那样一个征伐不断,食粮不饱的年代,人们又何尝不向往自由而安定的生活呢?只不过作为一个普通人,无法干预权力者的抉择,于是,在长期的灰暗屈辱中,挣扎着,渐渐地失去希望。


      但是站在阿谢拉特等维京劫掠者的立场上看问题,他们这么做是符合自身利益并且适应本国国内情况的。丹麦地处斯堪的纳维亚中心区,多山多峡湾,林业发达但可耕种土地少,在人口不断增长的情况下,农业状况并不能实现自给自足。因而,维京人利用发达的航海业以及娴熟的航海技术发动侵略战争并吞并富饶土地、劫掠财富,成了那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最好的战略发展方案。在第十话的黎明之际,托尔芬和阿谢拉特谈到侵略者与神明时,阿谢拉特说:“人类的世界正缓慢而坚定的逐渐老去。撒克逊人消灭了罗马人,现在我们又会消灭撒克逊人。曾经的罗马帝国荣光,将成为遥远的过去。这是黄昏时代的黎明。”此处的“黄昏时代的黎明”既是指眼前正冉冉升起的红日,更是指“诸神黄昏”中的毁灭、以及重生。盎格鲁撒克逊人把罗马人和本土居民凯尔特人赶了出去,自己独占了英格兰这片富饶的土地。维京人也希望占据这片肥沃的土地,维持本国军备力量的同时,发展本国的综合实力。这本质上就是一场场“诸神的黄昏”。他们都是欲望无法被填补的“饥饿者”,在利益争夺中,更“强壮”的那位取得了优势罢了。立场不同的征伐侵略,没有哪一方是正义的。人们在征伐之中掠夺消耗,为那黄昏的最后的光芒而自满骄傲,却不曾想,长夜终至。


      就像是第二十二话中阿谢拉特又和托尔芬决斗,回忆起身世之苦,自幼起便不再相信人们受神庇护。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有些事必须有个人来做,不是等英雄或是神,必须有个人来做”。阿谢拉特并不是个普遍意义上的善人,他手里沾满了无辜劳苦的鲜血。无论在那个时代,总要有人为“霸道”(与“王道”相对)背负罪孽,他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不去等待神明眷顾庇护,不去期待英雄挺身救赎,自己先迈出脚步,或成为英雄,或成为英雄的垫脚之路,又或成为人民历史的车轱辘……现世的一切都是积蓄和争取的结果,即便瞑目也无悔无艾。这是阿谢拉特作为一个“人”的光芒之处,不是明灯却成桥墩,背负罪孽却依旧倒在了追逐的路上。


      当阿谢拉特倒下时,温情的目光望过去,眼中只剩下了始终追随的托尔芬。托尔芬不是部下,却成了最“忠诚”的追随者。他为心中的复仇之火而活着,而阿谢拉特靠着这团复仇之火走到了阿努特大帝的跟前。意识弥留间,汹涌的冰海激起滔浪,他缓缓问着托尔芬:“你……打算怎么活下去呀……今后……我死了以后……你要怎么生活啊……托尔芬……你也该向前走了啊……向着那遥远的前方……超越托尔兹到达的世界……由你这个托尔兹之子……继续向前……这才是你的战斗……成为真正的战士吧……托尔兹……”被拖拽的托尔兹手中的短剑自手间滑落,剑光中闪现过那一幕幕曾走过的旅途、邂逅的人物。短剑砸落了过往的惘然无助,那一霎,像极了托纳托雷的《幽国列车》中倒酒与回忆交织加速的情景。


      如果说托尔兹小时候追随的是父亲的背影,那么在父亲亡故后为手戮仇人而变强的“复仇”便是他的精神支柱。每当关于“真正的战士”的回忆涌上脑海时,他从不去思考其真正的寓意,而试图用更强大的复仇怒火去掩盖抹消。在幼年时失去理性并埋下了那颗复仇的种子,让托尔芬成了复仇的“奴隶”,抛下一切只为一刻之间复仇快感的人,注定无法在这片残酷的土地上走下去。此时的阿谢拉特给了他栖身之处和复仇之机,让他活下来的同时,变强。可以说,阿谢拉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导师,因为他只不过是在利用托尔芬失去理性的无知;但他又确确实实充当了托尔芬人生导师的角色,给了他变强的机会,以及前行的方向。然而当他抱着阿谢拉特那渐渐冰冷的身躯时,恍然发觉,抛下了姐姐和母亲,屠戮了救助自己的村庄,为的却是这么一个荒诞的结果。


     “你要怎么活下去?”这是托尔芬必须面对的问题,也是我们许多人必须面对的问题。是要被一件事物永远束缚,还是始终向着更遥远的前方不断迈步?人常常为现实长久的束缚在同一片土地上,而理想,总在远方。就好像小津安二郎的《东京物语》那般,不停奔流的人生,和想要为了某种东西而停留,注定是矛盾的。人总有想停在过去的时候,生命只会不停地催促。这是无情的催促,至死方休。


二、什么是“爱”——人的爱和世界的爱


      从第十二话开始,神父关于“爱”的阐述贯穿前后。“爱”赋予金银以价值,却不能用金银度量,因为“爱”赋予了所有事物以“价值”。兄弟之爱,父母子女之爱,夫妇之爱,都很美,但却都不是“爱”,而是差别待遇下的“爱”。


      真正的“爱”是什么?神父指着那一具具被遗忘在荒野中的尸体,喃喃“那就是爱的化身,他不再憎恨,不再掠夺。他将会被遗弃在这里,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肉分享给野兽和虫子,暴露在风雨之下,却不会有一言半语的抱怨……死才能成就人类。”


      这里其实就已经道明,神父心中的“爱”,是对于世间万物的博爱,是一视同仁不求回报的爱。这也令阿努特大帝感到悲哀“明明世界……神造就的世界是这样的美丽。人的心中……却没有爱吗?”“神明”总喜欢考验人性,而人性恰恰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从前的那个时代,博爱整个世界已经太难太难,更何况是如今这个连爱一个人、甚至爱自己都困难的时代呢?


      米兰·昆德拉曾写到:“如果我们没有能力爱,也正是因为我们总渴望得到别人的爱,也就是说我们总希望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爱),而不是无条件地投入其怀抱中并且只要他这个人存在。”这也解释了从一个角度说明了为何博爱如此之难。生而为人,却在关于“爱”的博弈上计较不已。期待着得到爱,期望着爱有回报。彼此博弈的结果,便是没有人愿意成为那个博爱的人,因为,不值得。爱那花草墙瓦,它们不会回应;爱那鼠兔牛羊,它们可能还会回击;爱那陌生的她(他),他们可能都不会和自己相遇。于是,渐渐地,闭塞的心,成了一座座孤独的小岛,既害怕去爱,又期待被爱。


      当尼采喊出那句“上帝死了”之后,失去信仰的人们在迷茫中绝望了一整个时代。从前的天父“在天上,始终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这点,对我来说是个重负。”然而当神明放弃了被屠戮的村民,而救赎了这个偷戒指的小女孩时,被质疑的“重负”却成了扭曲的“正确”。米兰·昆德拉《生命不能承受之轻》中的托马斯正是失去“重负”的一代人,在自我的放逐中寻找幸福。正如书中的一句话“人类之时间不是魂环转动的,而是直线前进。这就是人类不可能幸福的原因,因为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过得比羽毛还轻的人,却早早地失去了幸福。


结语


      《冰海战记》的动画结束也只是序幕的结束,后续的故事还会更值得人期待。毕竟,每一个时代,是上一个故事的结束,和下一个故事的开始。尽管《冰海战记》作为一部佳作在国内受到冷落,但不妨碍欧美地区对其的喜爱。文化的差异其实正是一个个话语的圈子,圈子里的人想出去,圈子外的人想进来。出圈后的人找不到共同的“话语”,而进圈的人又被圈子所排斥。圈子里外,如此生态罢了。


编辑 田静怡
审核 甘友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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