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秋琳
杨万里作为南宋“中兴四大家”之一,一生创作的诗歌有四千二百多首,其独创的“诚斋体”也独具风格。杨万里的诗歌多为政治诗与写景咏物诗,学界也多对这两类诗歌进行研究。引人注意的是,杨万里诗歌中还出现了一些对儿童形象的描写。儿童当时被时人认为是不够“理性”的存在,现存的诗歌中对儿童的形象描写也比较少,而在这些描写儿童的诗歌里,又以借儿童题材进行讽刺与对社会黑暗的揭露。在杨万里的诗歌中却少见地出现了对儿童形象正面的鲜明描写。虽然杨万里关于儿童形象描写的诗歌仅有三十篇左右,但其中可爱多样的儿童形象与独特的艺术手法,都表现了其中所蕴涵的思想内涵。
一、杨万里诗歌的三种儿童形象
在杨万里的眼里,儿童也作为一个独立的主体而存在。他笔下的儿童往往灵动又鲜明,每个儿童都具有不一样的性格与形象。杨万里在为数不多的描写儿童形状的诗歌中,主要塑造了三种儿童形象:神童、顽童、灵童。
杨万里诗歌中,对智力超群的神童有所描写。如他的《送李童子西归》:“江西李家童子郎,腹载五车千玉皇。选德殿后春昼长,天子呼来傍玉床。口角诵书如布毂,眼光骨法俱冰玉,紫绡轻衫发锦束,万人回头看不足。”杨万里对江西李家的一名神童进行了描写,这位幼童智力超群,学富五车,能够凭借傲人的才智被皇上所礼待,能够小小年纪就“傍天子玉床”。时候诗人对这位小神童进行了形象描写,这位小神童读书的时候嘴皮子飞快,其“口角诵书如布毂”,眼神清冷,不如凡人相貌。“眼光骨法俱冰玉,紫绡轻衫发锦束”有一种恰似神仙的容貌,指出这个小孩的非比寻常。杨万里的另一首《送蜀士张子源二子维焘中童子科西归》也对这种神童形象进行了描写。在《送蜀士》中:“小儿八岁骨未成,诵书新作鸾鹤声。大儿十二气已老,觅句谈经人绝倒”,诗中描写了两位八岁、十二岁的神童,小的能够“诵书新作鸾鹤声”,大的能够“觅句谈经人绝倒”,都是一副不同于凡人的非比寻常的模样。杨万里在诗歌中对神童虽有所描写,但多将儿童形象成人化,他笔下的神童已然有一副“少年老成”之感,缺乏了儿童的灵动与鲜活。
除了智力超群的神童之外,杨万里还很喜欢对调皮古怪的顽童进行描写。其笔下的顽童形象鲜明,对生活充满好奇,在对好奇的摸索中做出顽皮可爱的一些行为。如《怀山庄子仁侄》中:“吾家小阮未西归,日日想从郡圃嬉”,其描写了自己的小侄子每天贪玩,天天都想一头扎进花圃中酣畅淋漓地玩耍,直到太阳西斜才回家。小侄儿每日贪玩戏耍:“童儿抛石落溪水,唤作鱼儿波面跳。”小侄儿用小石子投溪玩耍样子,是那样调皮贪玩,但是正是这种符合小孩子心性的调皮,颇具儿童灵动、可爱之感。这样顽皮的儿童形象,在诗人其他的诗作,如《梅熟小雨》、《稚子弄冰》、《与伯勤、子文幼楚同登南溪奇观,戏道傍群儿》中也有体现。在《梅熟小雨》中:“留许枝间慰愁眼,儿童抵死打黄梅”,描写了贪吃馋嘴的顽童,等不到黄梅的成熟,便急着打落下来尝尝鲜,只留几个在树枝间看看样子。杨万里对顽童打黄梅的行为又觉得无奈好笑,又觉得这样的行为真实可爱。《稚子弄冰》中的:“稚子金盆脱晓冰,彩丝穿取当银铮”,也描写了顽童玩冰调皮生动的样子。杨万里对这种顽童的描写,不禁流露出诗人对这种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孩童生活的向往,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人性的鲜活与真性的可贵。
杨万里诗歌中,除了神童、顽童之外,更出现了另外一种儿童形象——“灵童”。他们并非字面意思,是灵性出众的儿童。他们实际上是一种普遍儿童形象的概括,他们没有神童的聪明才智,也不像顽童一样调皮玩闹,他们更像是普通的小孩,在平平淡淡地生活。如《安乐坊牧童》:“前儿牵牛渡溪水,后儿骑牛回问事。一儿吹笛笠簪花,一牛载儿行引子。”诗人用平淡的笔触,描绘出四个形象鲜明的儿童形象,他们或牵牛、或骑牛、或吹笛、或行引,他们就是普通人家里放牧的小孩,他们虽然没有突出的才智与行动,但却是生活中最常见的形象,最有生活气的人物。诗人另外的诗作如《雨后田间杂记》与《观小儿戏打春牛》中也有描写。如《雨后田间杂记》:“小儿倒捻青梅朵,独立茅檐看客行”,诗人对闲暇时儿童手捻青梅花,立看客行时的样子进行了描绘,虽然平凡朴素,但却可以让人有代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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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儿童形象背后的艺术手法
杨万里在对儿童形象进行描写时,表现出其不同寻常的艺术手法。其擅长以照相机式的记录方式进行描写,其诗歌突破唐朝诗歌遣词造句的华丽优美,走上“以俗为雅”的诗歌创作道路,追求以平淡为美的诗歌创作。同时诗人的山水诗歌中也表现出以儿童视角进行描述的诗歌特点。
童心未泯的杨万里常常被生活中处处散落的童趣视角所触动,激发他对此进行描写,仿佛对照片的抓拍一样,从各种角度对生活与自然进行了最贴切的描写,这些描写组成了他诗歌中照片册一般连串的画面。杨万里对儿童形象进行描写时,因其描述整体描述具有独特的照片质感,加之对儿童活动的灵动瞬间进行精准地捕捉与描绘,故呈现一种照相机式的艺术手法。这种照相机式的艺术手法,并不强调过多的形容与比喻,仅用平淡朴素的语言进行记录。这种艺术手法虽然语言朴素平淡,但通过对动词的灵活运用,就能达到极佳的视觉效果。如《宿新市徐公店》:“篱落疏疏一径深,树头花落未成阴。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如菜花无处寻”,通过背景与人物的朴素描写,仅用一“急”字,突出儿童追黄蝶的动态,仿佛一幅儿童戏蝶图徐徐展开,让人由静到动,代入这样鲜活灵动的场景。
杨万里的语言跳出江西诗派“以故为新”的窠臼,强调语言的平淡朴素,不描画华丽艰涩的意向,通过自然流畅地描写,展现一种平淡美。《梅熟小雨》中:“风从独树突然来,雨去前山却远回。留许枝间慰愁眼,儿童抵死打黄梅”,诗人没有运用复杂隐晦地描写,而是将“风”和“雨”的来与去做了简单描写,“突然”、“却”、“抵死”这些口语化词语的运用,在保留其生动、活泼的同时,力求语言清新流畅。
儿童形象书写的背后,表现了诗人对儿童叙述视角的发现与重视,这种儿童为主看待世界万物的方法,在诗人的山水诗中也有所运用。杨万里擅长以儿童之眼观察景物,他常常追随儿童的视角,对一些不知名的小山村,一些景物的细微处进行描写,对日常景物进行深度挖掘与赞美。如《小池》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诗人通过像幼儿般细致的视角,对生活进行观察与描写,对蜻蜓立于荷上的细微景色进行捕捉与描写,看到其中所蕴涵的动静结合的独特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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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儿童形象内涵的思想内涵
在通过对杨万里诗歌中儿童形象描写内容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杨万里本人对儿童眼中的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向往,与对儿童一般纯真质朴的人性的追求。但结合诗人创作的时代背景,其实我们可以发现,他笔下所涉及儿童形象的诗歌与现实社会的强烈反差。
处于南宋时期的杨万里,面临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国家,他作为一名历仕三朝的爱国者与政治家,对当时的社会现貌极度失望与忧虑。这种失望与忧虑使他寄情与山水,同时创作了许多政治诗歌,这两种诗歌题材也是后世对他研究最多的题材。在杨万里为数不多的描写儿童形象的诗歌中,我们其实也能能感受到诗人对这种真诚人性的向往与对现实生活的逃离。
如《上元夜里俗粉米为茧丝书古语置其中以占一岁之福祸谓之茧卜戏作长句》:“儿女炊玉作茧丝,中藏吉语默有祈。小儿祝身取官早,小女只求蚕事好。先生平生笑儿痴,逢场亦复作儿戏”,在上元时,小女孩蒸煮米茧进行祈祷,小男孩想要长大后做官,小女孩只求女工做的比以前好。诗人对这种小孩子的愿望觉得有趣又好笑,小孩子的世界总是那样的纯洁与朴素,殊不知做官后的心酸,也不知女工做的再好也仅限于此。诗人虽然对这种小儿愿望觉得可笑有趣,但又羡慕其当时的纯真与可爱。面对风雨飘摇的外部世界,诗人只想逃离,欲图回到这种小儿时期,眼中只有朴素的愿望。表现了诗里诗外,虚拟与现实的反差以及诗人深藏的逃离心态。诗人对儿童的玩乐、劳动场面多有描述,《观小儿戏打春牛》中可以看出,诗人通过对儿童山村生活的描写,表达欲图回到田园牧歌式的简朴生活,追求生活的真实美丽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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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笔下的儿童形象是我们所缺乏研究的方面,其笔下通过流畅易晓的语言与照相机式的描绘方法,对儿童生动可爱,鲜明动人的形象进行了描写。我们也看到,儿童背后蕴藏的朴素真诚的原始人性与外部南宋现实世界产生了强烈的反差,两者对比之下,激发了杨万里内心的逃离思想,他寄情于山水、亦寄情于儿童,欲图回到儿童时期,寻找那丢失已久的原始真诚人性,表达了外部摇摇欲坠、人性贪婪的现实社会的失望、无奈与心痛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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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周楠航
审核 王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