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樊帝宏
对于《人间词话》一书的了解，约莫是从高中课堂开始，当老师谈及人生之三境界，我才第一次尝试去品味王国维先生的人格与作品。此刻想起人生之三境界，仍然觉得颇有余味，不愧为《人间词话》此书中最为世人称赞的章节。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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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先生用晏殊《蝶恋花》、柳永《凤栖梧》、辛弃疾《青玉案》词作中的千古名句作新解，以词之境界喻人生，实在妙哉。然而他也直言，自己将三位词人三首词中的三个句子单独挑选出来，组合在一起，解释人生境界，其实与词句的本意并不相符，如若三位名家还在世的话，恐怕不会允许他做这样的解释吧。
在我看来，王国维先生实是谦逊，他将世人熟知的三句名句重新阐释，以哲学的源泉注入，在词句本身的韵味下更多了一份哲思的意味，也是他令三句词更添灵彩，使得词句在历史的长河永不褪色、大放异彩。
此三境界不仅是词的境界，更是人生的三大境界，一层比一层拔高，一层比一层深入。然而这样的境界并非甘于平庸的凡夫俗子所能体悟和达到的，唯有“成大事业、大学问者”这样的智者方能领会。话虽如此，我就此也想抒发拙见。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昨夜西风”或许是在凌晨时分对前一天的生活最诗意的描述吧，前一日可能经历了许多烦恼与不如意的事，积累了二十四小时的怨念在深夜爆发，仿佛像是万籁俱寂时刺骨的寒风刮人生疼。便是这样的情绪，消磨了生活中应该有的生气与希望，如那飒飒冷风吹落了碧树的绿叶，它本不该就这样终结。此时应该是凄清惆怅无心游荡的“我”，却孤身“独上高楼”，是否说明着“我”渴望脱离苦海呢？或许“我”心中不甘被无限的怅惘困扰，想要心灵步入更高的境界，不愿去纠结于平庸而兜转的生活，徒增烦忧。“我”望尽天涯路，看透了这繁复熙攘的平凡生活，心中有了更好的路途，可又无奈这生活把远大前程困于囹圄，只能在西风肆虐的时候独上高楼，痴痴地望着远去的征程。
总的来说此第一境界体现了一个人虽身处平庸繁复的生活却有着挣脱牢笼的心态，即便被生活的镣铐困住，仍要用尽全力起舞。然而漫漫天涯路只在心中，无法置于脚下，独有傲气，却难以冲破现实世界，这样的现状只会令人更加苦痛。若一个人处于这样的境地仍保持内心的傲骨，或许来日他终会踏马欢歌；但若一个人被生活打磨得失去了棱角与锋芒，甘做生活的奴隶，那么或许他将永无脱离之日，沦为平庸莽夫。由此观之，若想达到这第一境，实属不易，需要一颗执着的心和坚定的意志，要有兵荒马乱中开拓净土的决心。
衣带渐宽终不解，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流连于莺歌燕舞之中，词作善写风花雪月。此句正是如此，表达了柳永的相思之苦。而在王国维先生眼中此句是对艰辛追梦路的真实写照。或者说，王国维先生是把心中渴望达到的目标喻为爱恋至深的女子，日夜相思，却思而不得。他所提及的第一境界中，“望尽天涯路”说明心中有了目标，而在这一境界中，为了实现心中的目标，需要历尽万难，四处奔波追寻，无心饮食，也无心欢娱，以致衣带渐宽，日渐消瘦，越显憔悴。追梦之途固然不会一路顺风顺水，必然要面对暴风骤雨、惊涛骇浪，犹如屈原所言“路漫漫其修远兮”，这条路漫长而又险远，或许布满荆棘，或许遍是妖魔鬼怪，又或许坎坷崎岖，然而仍然要为之奋斗。世上最壮美的奇观常位于险远的地方，心中怀抱希望，才能有所得。即使为之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
这一境界需要强大的定力，漫漫征途，勿被荣利缠缚，勿被美色诱惑，勿被阿谀奉承麻痹神经，只朝目标前行，衣带渐宽也无悔，难怪憔悴，但值得。然而若执着过火，或许备受思而不得的折磨，可能会因此遭受精神上的痛苦。但既然有梦，何不拼尽全力呢？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凡能达到第二境界者，必然已是踏遍千山万水，众里寻心中的梦，千百回追寻，或许早已踏破铁鞋，一直向前路奔赴，不回首，然而谁料，当你疲累了，放下行囊，在驿站中歇脚，终于可以放下高昂的头，蓦然回首，猛然发现，自己苦苦追求的东西啊，竟就在身后不远处，在那灯火阑珊处熠熠生辉。这一情形，貌似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细细品来，又似乎大相径庭。“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表达出的是困境之后云开见月明的豁然开朗，心理状态由悲转喜，而“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似乎并不能体现出大彻大悟，更多的是费尽周折的懊恼和荒废年华的悔恨。得到了心之所想固然令人欣喜，但欣喜过后，余下的更多是悲哀。或许会责怪自己只一心向前，步履匆匆，从未留意身边任何灯光烟火。但终究是得到了真谛，终于不用被繁琐的日子困扰，也终于得到解脱，不再有执着追求的痛苦之感，夫复何求？然望尽这人世间，又能有多少人能够得到近在咫尺的快乐呢，终究是被欲望缠缚的人成为主体。
至此，凡是能真正领会这三境界的精髓的人，大概都可以卸下行囊、坦荡豁达地度过一生吧，与最简单的快乐为伴，抛下欲求，抖落袖间功名，心境已然走进更高处。
编辑 顾芸萍
审核 吴春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