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咏灿
韩愈,世称“昌黎先生”,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倡导“文道合一”、“气盛言宜”、“务去陈言”、“文从字顺”等写作理论,对后人具有指导意义。
韩愈在散文方面的成就,历代评论者几乎都异口同声地给予他极高的评价,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很高的地位。韩愈的散文,是他古文理论的创作实践。在他的散文中占有较大比重的论说文,紧密结合现实社会存在的问题,或谈政治、哲理,或谈教育、文学,如《原道》、《论佛骨表》、《师说》、《杂说》等篇,都能有的放矢,切中时弊。韩愈处于中唐时代,在一定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背景下,既受传统文学的制约的同时,也在以自己的创作去影响或试图改变传统的文学思潮。
唐宪宗元和十四年,儒佛矛盾以一种激烈的形式暴发。元和十四年是开塔的时期,唐宪宗要迎佛骨入宫内供养三日。韩愈听到这一消息,写下《谏迎佛骨》,上奏宪宗,极论不应信仰佛教。但韩愈没能阻挡宪宗迎佛骨,还险些丧命。
唐代国力强盛,意识形态领域也相当活跃,统治者奉行儒、释、道三家并重的政策。而实际上,佛教和道教更加繁荣昌盛,儒教则显得黯淡无光。尤其是韩愈所处的中唐时代,唐王朝从繁荣的顶峰上跌落下来,国运渐衰,藩镇割据使唐王朝处于半瘫痪状态。由于佛教、道教的长期盛行,民众纷纷以寺院为逃避之所,宗教徒成为社会上一个享有不交租、不缴税、不服徭役,过着寄生生活的特权阶级,他们隐没了大量田产和税户,致使国家很大一部分财富流入寺院手中,对当时社会经济产生了严重的影响。另一方面,佛教只求个人正果,不问国家政治,更不讲伦理纲常,这对当时本来就非常混乱的思想界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韩愈的排佛理念正是在这样的社会政治环境下逐步形成的。
《论佛骨表》是韩愈向唐宪宗上的一篇奏表。该表中心论点是“佛不足事”,集中表现了作者坚决反对唐宪宗拜迎佛骨这一迷信举动,充分显示了作者反佛明儒的坚定立场和英勇无畏的战斗精神。该表广征博引,说古论今,结构严谨,逻辑性强,感情激烈。
开篇以佛教传入中国之前、之后的大量历史事实,从正反两方面证实“佛不足事”,事佛有害:第一自然段列举上古时期诸皇帝都长寿的历史现象,说明长寿的原因并不是“事佛”;第二自然段以佛教传入后,皇帝“事佛求福,乃竟得祸”的事实,讲明了“佛不足事”的道理。接着作者高度评价唐高祖“除佛之议”:“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阐圣明,以救时弊”。又叙唐宪宗即位之初,实行高祖遗志: “不许度人为僧、尼、道士,又不许创立寺、观”,使作者欢欣鼓舞。但情况剧变,现在不仅没有实行诏令,反而放纵佛教蔓延扩展,使它盛行:“今纵未能即行,岂可恣之转令盛也?”文意一大转折。下文叙唐宪宗迎奉佛骨“伤风败俗,传笑四方”,从反面劝谏唐宪宗停止迎奉佛骨之举:表文把迎奉佛骨造成恶果的责任推给“百姓愚冥”,虽然是作者“上智下愚”观点的流露,但更是一种策略。最后一部分将韩愈“排佛”的思想倾吐得淋漓尽致:佛祖作为夷狄之人,语言、衣服诸方面都与中国人不一样,鄙夷之情溢于言表。作者情愿承担一切风险,在上述条陈事佛有害的基础上,提出“永绝根本”的排佛措施,表现出为国为民牺牲一己的精神。
《论佛骨表》以大量历史事实与现实状况作为例证,阐述“佛不足事”这一中心论点,引经据典,用先王之教与先王礼法作为理论依据,由远及近,从古到今,层层紧扣,逐层深化,严肃批评唐宪宗迎佛骨、崇佛教的荒谬性与危害性,始终表现摆事实、讲道理、诚恳劝谏的风范。文章擅长用对照写法:从历史看,有佛教传入中国之前与传入中国之后不同情况的对比;从现实来看,有唐高祖与唐宪宗对佛教所持不同态度的对比;从唐宪宗本人来看,有前后不同时期不同思想、做法的对比。正反两面的对比,使作者立论更显得正确、鲜明。文中穿插生动的描写,增强了形象性与说服力:对佛祖形象的描写,把其视为外邦使者的臣子,使之失去了神圣的光圈,而突现其“夷狄之人”的屈辱地位。在语言运用上,这篇表只举实例,不用典故,无冷僻字眼,有日常口语,以散句为主,自然洒脱,娓娓道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就《论佛骨表》的哲学意义而言,可以说并无多少新的理论建树,没有超出韩愈早年所为之《原道》。但是《论佛骨表》所反映出来的——韩愈排佛的巨大勇气和坚强意志,在唐代,乃至在中国儒佛斗争史上,都堪称精彩的一笔。这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儒者以政治的、经济的以及维护社会秩序的观点,对佛教界至尊无上的佛祖之骨所表示的巨大轻蔑,对事佛祈福的至高无上的皇帝媚佛行为所表示的严厉批判,客观上也是对陷入宗教迷狂状态的长安士庶的一个当头棒喝。《论佛骨表》成为韩愈元和末年排佛高潮的标志,不在于它具有多么深刻的排佛思想,而在于它措辞的激烈和毫无顾忌,韩愈也因此遭受到他生平最严重的谴谪。奏表深刻揭示了君王迎接佛骨之举造成的严重社会后果:势必引起各阶层人士的迷信狂热,以致废时失业,浪费资财,残损身体。文章义正辞严,愤概激切。至于文中要求用行政手段取缔宗教和排外主张,是不可取的。
韩愈一生以宏扬儒道、排斥佛教为己任。诚如有人批评《论佛骨表》并没有深刻触及佛学的思想。然而,佛学本不是简单可以否定的,它对唐代思想界的影响也不全是消极的。此篇文章的价值不在于其艺术技巧是否精妙,而在于韩愈针对当时宗教的迷信行为,不惜冒生命危险,以一颗大无畏之心,敢言直谏,勇挑儒者之责。
编辑 徐晗驰
审核 雷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