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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雨”酿做“酒中情” ——论苏轼、辛弃疾词中“酒”意象
2022-10-27 16:08 胡文航 

文/胡文航


  内容摘要:酒文化在中国源远流长,“酒”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也占有重要地位。苏轼和辛弃疾的词作中多次运用了“酒”意象。虽然两人的词风多倾向于豪迈,但也不乏柔情,不过由于二者所处的时代背景、个人际遇不同,酒意象在二者的词作中所体现的情感也同中有异。苏轼的酒往往是酒抒释怀之心胸,而辛弃疾的酒则倾向于酒发豪情,苦笑浮沉。

  在我国文学史上,苏轼开宋词豪放派先河,一改以前的清丽婉约之风。辛弃疾作为继承豪放风格之冠,使宋词的发展达到高峰。因此,人们把“苏辛“并列,称为豪放词的代表。苏轼一生几经辗转,虽早年及第,但是仕途坎坷,屡遭贬谪,即使他在任职期间勤于政事,踏实务实,政绩显著,他也未能充分施展他的政治才干。中晚年的他险遭不测,更是被掌权者所忌,一贬再贬。苏轼去世前曾自题画像说:“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自题金山画像》)


  而辛弃疾出生于金人统治下的北方沦陷区,幼时祖父辛赞经常带他指点关河,议论时局,于是辛弃疾“思投衅而起,以纾君父所不共戴天之愤”。辛弃疾出身行伍弓刀,以收复北方,建功立业自许自期,在率军南渡后,常进言献策,力主抗金。但在其壮年切思报国之际,同样被当权者所忌,遂被罢免弹劾。嘉泰三年,他重新被重用,也积极策划北伐,但是南宋朝廷没有北伐的实力与决心,开禧北伐以失败议和告终,辛弃疾旋被弃用。一句“独立苍茫醉不归”(《一剪梅》)可见他的暮年失望落寞,心胸郁闷。


  综观上述,可见苏轼和辛弃疾的一生皆是坎坷之途,可谓是“身世浮沉雨打萍”,苏轼面对挫折苦难并非麻木不仁,对加诸其身的迫害也非逆来顺受,而是以一种释怀,洒脱,疗愈的人生态度来迎接踵而至的不幸,把儒家固穷的坚毅精神、老庄轻视有限时空和物质环境的超越态度以及禅宗以平常心态对待一切变故的观念有机地结合起来,这在他的很多诗词文赋中都能体现。辛弃疾一生立下豪情壮志,以英雄形象自许,立志报国,最后却也功业未终成,因而在深居简出的落寞时光中写下:“笑吾庐,门掩草,径封苔。未应两手无用,要把蟹螯杯。说剑论诗馀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颇堪哀。”(《水调歌头.汤朝美司谏和,用韵为谢》)


  酒可烈,一发万丈豪情,酒亦可温,慰藉千丝愁绪。酒意象多次在苏轼和辛弃疾的词作中出现,宦海几沉浮,江湖雨飘摇,不同的语境,酿出的杯中酒虽共醇厚,但却有不同的酒中情。苏轼更多的是以释怀,乐观豁达的态度共酒,而辛弃疾则倾向于以豪情壮志下酒,同时又以酒抒发自己壮志难酬,功业未成的苦闷。


  在《苏轼词集》[1]和《辛弃疾词集》[2]中可查阅到如下出现“酒”意象的作品(可见于文章结尾),苏轼和辛弃疾借酒流露出的情感大致为以下几类:



一、酒发豪情

  苏轼和辛弃疾并称“苏辛”,一般认为二者为豪放派词人代表。他们的酒情自然充满豪放,粗狂,雄心壮志。苏轼早年及第,受儒家进取,积极入世思想的影响,苏轼自然心存远大的政治抱负。在《江城子.密州出猎》中可见:“酒酣胸胆尚开张”。此词做于熙宁八年(西元一〇七五年)苏轼任密州太守时,通过平冈围猎壮阔场面的描写,抒发了渴望报国立功的豪情壮志。词的中的老夫形象却是犹发少年之狂,仍能挽满月之弓,仍能报效祖国,可谓是豪情与酣酒共浓烈。在《十拍子》中可见:“白酒新开酒坛,黄花已过重阳;强染霜髭扶翠袖,莫道狂夫不解狂。”“狂夫老更狂”化用杜甫的:“欲填沟壑惟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狂夫自我解嘲之意,也是不屈之节,豪放之心。


  辛弃疾投身疆场,具有特殊的行军生涯,他以英雄形象自许,自然不乏豪情。在《满江红》中可见:“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词的上阙:“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此词不仅是激励友人,也是自我勉励,激昂之情,涌于酒中。在《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中:“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虽无直言酒,却是以酒壮了情。辛弃疾醉中回军营,仍记了却君王天下事。虽叹白发,但豪情不可掩。在喝酒时,苏轼和辛弃疾不缺乏豪迈之情,心中有功业,有远大抱负,因而借酒壮情。


二、酒慰愁心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苏轼和辛弃疾虽然是豪放派词人代表,但是苏轼豪情发柔肠,辛弃疾“刚柔并济”。在二者被贬,人生落寞之时,也难免郁闷失意,此时的酒,便是酒慰愁心。在《西江月.中秋和子由》中可见:“酒贱常嫌客少,月明多被月妨”。在此月夜,酒颇凉。愁客少委婉的点出苏轼遭遇贬谪后势利小人避之如水火的情形。月被云妨,隐喻奸人当道,忠而被谤。这酒唤醒人梦,是孤寂落寞,是世态炎凉。在《南乡子.其四》中可见:“酒力渐消风力软,飕飕;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这首词是苏轼被贬黄州期间,词中微微露出其惆怅、矛盾心境。酒消力软是酒后感受,“破帽”象征世事纷纷,以戏谑手法言自己欲超脱却又无可奈何。而万事到头皆梦一句,化用宋初潘阆的:“事到头都是梦,休嗟百计不如人”句意,”明日黄花蝶也愁”反用唐郑谷咏《十日菊》中“节去蜂愁蝶不知,晓庭还绕折残枝”句意,意谓明日之菊,色香均会大减,已非今日之菊,连迷恋菊花的蝴蝶,也会为之叹惋伤悲。“万事到头都是梦,休休”,这与苏轼别的词中所发出的“人间如梦”、“世事一场大梦”、“未转头时皆梦”、“古今如梦,何曾梦觉”,“君臣一梦,古今虚名”等慨叹异曲同工,表现了苏轼后半生的生活态度。他看来,世间万事,皆是梦境,转眼成空;荣辱得失、富贵贫贱,都是过眼云烟;世事的纷纷扰扰,不必耿耿于怀。如果命运不允许自己有为,就饮酒作乐,终老余生;如有机会一展抱负,就努力为之。这种进取与退隐、积极与消极的矛盾双重心理,在词中得到了集中体现。


  在《木兰花慢.滁州送范倅》中可见:“老来情味减,对别酒,怯流年;长安故人问我,道愁肠殢酒只依然”这首词是公元1172年(宋孝宗乾道八年)在滁州任上,为送他的同事范倅赴临安而作。这次范昂被召回临安,辛弃疾对他寄与了殷切的期望,作者借送别的机会,倾吐自己满腹的忧国深情,在激励友人奋进之时,又宣泄了自己壮志难酬的苦闷,慷慨悲凉之情,磊落不平之气,层见叠出。此酒既是别酒,也是慰藉自身的酒。在《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中可见:“醉中只恨欢娱少,无奈明朝酒醒何!”辛弃疾酒醉醉醒还酒醉,以酒消愁,但酒醒归何处?酒醒人奈何?这酒却是入愁肠,感慨自身浮沉,功业未成,年华逝去。


  借酒消愁,古来共有,身世之悲,家国之痛,感怀伤时,这种种愁绪堵塞在心中难免成病。苏轼和辛弃疾并非神人,怎能真正超然物化?此时酒是好伴,慰藉愁心。


三、酒情之异
  虽说苏轼、辛弃疾皆酒壮豪情,酒慰愁心,但是二者饮酒抒发的情感存在较为明显的差异。相较于苏轼,辛弃疾的军旅生涯显得尤为特殊,因此辛弃疾的豪情之酒,与战场,军旅生活紧紧相连,他的酒多抒发了驰骋疆场,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远大志向。如““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而苏轼并未从军,而是以文官出仕,他的酒中豪情更多的是表现自己在政治上的远大抱负如:“酒酣胸胆尚开张;何日遣冯唐?”此外,辛弃疾在借酒消愁的时候,几乎是停留在消愁,一解自己的落寞失意,抑郁不得志,欲建功立业却报国无门的苦闷。即使在送别以及与人共饮时也多表达诸如此类的情感,如:《水调歌头》中:“落日古城头,把酒劝君留;功名事,身未老,几时休?”又如《水调歌头.和赵景明知县韵》中:“官事未易了,且向酒边来;白发还自笑,何地置衰颓”。而苏轼吸收了道家的“清静无为,安时处顺”以及佛家“无往生心,随缘”等思想,他在以酒慰藉自身的时候,并不沉溺于痛苦,而是寻求一种释怀,洒脱的态度疗愈自身,与友人共饮时也多见他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如《定风波.其二》中:“料峭春风吹酒醒;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苏轼以释然、乐观心态面对这场大雨,其实也是乐观面对人生逆境。又如《望江南.其二.超然台作》中:“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乘年华”。“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行香子.其三》)便是苏轼的心境,宇宙之大,我如浮游,安然处世,不是仙,而似仙。


四、总结
  西伯幽而演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太史公辱而作《史记》;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孙子膑脚,《兵法》修列。故古今成大事业,大学问者,未尝不是经历无数逆境。人生起起伏伏,应在每一次起伏中修炼心境。苏轼和辛弃疾的人生正是在起起伏伏中度过,他们锤炼自身,留名后世。而作品也会因为境遇的不同体现出不同的风格。辛弃疾投身行伍,特殊的军旅生活使得他的词作往往反映军营生活,体现其沙场杀敌,收复故地,报效祖国的远大抱负。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归于田园,成为田园诗派之宗。李煜身怀亡国之痛,他的词作多是感怀自身,常思故国。苏轼和辛弃疾的人生经历和作品亦体现这样的规律,二者饮酒时存在着共同的情感,由于各种不同的经历,二者在饮酒抒情时又存在差异。


五、参考文献
[1](宋)苏轼著,(宋)傅干注,刘尚荣校正.《苏轼词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
[2](宋)辛弃疾著,《辛弃疾词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由于《辛弃疾词集》中“酒”意象使用情况较多,这里就不穷尽,通过作品阅读可发现辛弃疾的酒中情有一定规律,情感有共同性,笔者将挑选典型作品,作分析。


编辑 王莉丹

审核 游炜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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