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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癡”与“疑”谐声关系的构想
2023-04-09 15:34 包超睿 

文/包超睿


  “癡”的chī读音,根据《广韵》记载,来自中古的彻母之韵,拟音为ʈʰɨ。而“疑”为疑母之韵,拟音为ɨ。二者语音上的联系其实让人十分费解,因为彻母和疑母是两个不大好谐声的中古声母。很难想象彻母的“癡”会以疑母的“疑”为声符。


  “癡”这个字原本所表示的词,很可能是与“疑”同源的,“疑”含义为“怀疑”,“癡”则含义为“疑惑、无知”,二者的含义紧密相关,可能属于同族词,通过添加“疒”来分化二者字形。笔者还发现,同样表示“无知”的含义的,还有“獃”字:


  獃:獃癡,象犬,小時未有分別。(《广韵·咍韵·皑小韵(五来切)》)


  “獃”在《广韵》中的注音是“五来切”,折合今音ái。而在现在,“獃”被视作“呆”的异体字,“呆”在“呆板”中同样有ái的读音。《广韵》中未见“呆”字,应当是“獃”的后起俗字。


  “疑”的上古音是ŋ母,之部,拟音为ə。“獃”的中古音是疑母咍韵,咍韵既可以来自上古的之部,也可以来自微部。然而,“獃”的声符“豈”却是微部,与“疑”不符,这似乎对构建“疑”“獃”的谐声关系不利。但是,“獃”字不见于早期的材料,在先秦两汉魏晋的文献中,都找不到它的踪影,是一个标准的后起字。在“獃”的字形造出来的时候,很可能来自之部一等与微部一等的咍韵已经不存在对立了,即《切韵》音系的咍韵已经成型。于是,在声符的选择上,仍然有可能选取上古时读微部、在当时却同样也辖有一些咍韵字的“豈”声符,这不妨碍“獃”与“疑”的同源关系成立。


  而且在上古的谐声关系中,k声母很少与ŋ声母谐声。到了后世,正字法固定程度提升,仅有一些比较生僻的语素需要造字,再加上文字系统中蕴含了各个时期各个层次、反映各自不同的谐声关系的字,也就更加难以总结出整齐的造字规则,形成先秦时期那样规则的谐声体系,从而出现同部位塞音和鼻音直接谐声的情况。


  我们认为,“癡”这个字形所记录的词,就是后来由“獃”所记录的那个词,在中古读作疑母咍韵,折合今音ái。这样一来,在上古层次,“癡”和“疑”语音上的区别只在于有无非三等标记。“疑”的上古音为ə,“癡”为*ŋ'ə([']表示非三等标记)。非三等标记的有无,一般是不影响谐声的。 “阻碍”的“碍”繁体写作“礙”,和我们这里理论上的“癡”,在读音上只有声调的区别。


  此外,疑母皆韵还有一个“騃”字,同样表示“痴呆”的意思,以上古时的微部字“矣”为声符。它同样有可能是记录“疑”族的词,在之微的一二等合并之后,才使用一个微部声符造了字。


  那么为什么“癡”字现在读作chī了呢?笔者认为这是因为“训读”。在上古,大概存在这样一个词,它的读音大概是*tʰrə,这个读音就是现在的chī的前身。它也表示“痴”的含义,和应该读作*ŋ'ə的“癡”同义。于是人们看到“癡”这个字,就把它读作同义的*tʰrə了。这种现象叫作训读,在我们现在仍然存在着,比如把“骰子”读作“shǎi子”,把“三千石”读作“三千dàn”。shǎi的本字是“色”,dàn的本字是“担”,而“骰子”和“色子”含义相同,作为容量单位的“石”和“担”大小相近。


  再说到“痴”字。“痴”字应该是“癡”的俗字,最早出现于南北朝顾野王的《玉篇》。“痴”字出现的时候,“癡”已经被彻底训读,固定表示那个发展为现在的chī的音节了,因此“癡”和“疑”的谐声关系已经彻底崩坏,这也就推动了一个和声符有较好谐声关系的新字的产生。因为原谐声关系崩坏而创造新的形声字的情况也很常见,例如“攺-改”、“恥-耻”。


  但“痴”在谐声上也有奇怪之处:“痴”是之韵字,而“知”在《广韵》中属于支韵。支、脂、之在早期是壁垒分明的,到了唐朝彻底混而不分。在南北朝和隋朝,它们正处于合流的路上——从《切韵》把他们编排在一起的做法上就可见一斑。或许在南北朝时,支韵和之韵虽然存在区别,但已经十分接近,以至于相互借用声符都显得不那么奇怪了,毕竟那个时候已经不具有严格的谐声规则了。就像在普通话中,in和ing两个韵母虽然不同,在很多人的口音中差别也已经很小了,简化字里二者的声符也可以互相借用,例如“鄰-邻”。


编辑 王莉丹

审核 游伟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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