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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局外人》荒诞效果的表达
2022-09-21 15:32 郑桂志 

文\郑桂志


  加缪在他的小说《局外人》中集中展示了他对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现代人的生存困境、世界的荒诞性等问题的思考,深刻地揭示了人类荒诞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书中的荒诞主题一直为人们所关注,但其荒诞效果表达却仍有很大的探究空间,本文拟通过文本内部的深度研究,分析小说《局外人》的荒诞效果的表达方式及其成效,为深入理解作品提供一个切入点。


  “荒诞”是加缪哲学的一个基本概念,已经成为了人类的一种现代性认知方式和生存状态。“荒谬的人”就是“局外的人”,“局内”和“局外”的对立与交错,就构成了荒谬效果。但小说的最关注的问题并非是“荒谬”本身,而是探讨人类的命运,是现实的生存问题,对世界和生活进行分析,用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揭示人的生存的荒谬,最终指向世界无意义的荒诞。


一、主人公的外在与内在的矛盾与分裂
  加缪认为“荒诞本质上是一种分裂。它不存在于对立的两种因素的任何一方。它产生于它们之间的对立”[ 加缪著, 柳鸣九译.《局外人》.浙江文艺出版社, P95~96.]这种“对立”构成了荒诞效果的基本结构方式,并且直接地表现在主人公形象的外在和内在矛盾与分裂之上,即他的冷漠的行为处事与内心的真挚情感之间的冲突。


  从“局外人”的外表以及社会关系来看,他具有冷漠、孤独、古怪、沉默等形象特征。主人公默尔索是社会上的离群者,他与大众间始终保持着一个心理、情感以及社交上的距离,很少有人能够明白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他也不理解和关心社会大众的思想,主流的价值标准和思想潮流难以适用于这个人。小说开头就直指默尔索古怪的思想和价值判断标准:“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平静的话语勾勒出这个人物对于社会而言堪称是离经叛道的外在形象特征。他就像游离于社会之外的一道幽魂,与群体若即若离的影子。默尔索的灵魂透露着孤独的气息,他的父亲早逝,因为经济原因与不得不与母亲分开,社会关系也十分简单,只有几个相熟的同事,没有知心朋友,缺乏情感沟通与陪伴。在法庭审讯中,饭馆老板塞莱斯特对其不幸流露出的同情心竟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拥抱一个男人”。[ 加缪著, 柳鸣九译.《局外人》.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0,530.]灵魂深处的孤独是他古怪、沉默、冷漠的一个重要原因。


  冷漠是这个人物最闪亮的色彩,因为默尔索有洞察力地发现了世界与生存的荒诞,他才开始了冷漠。他始终都对外界采取冷漠的态度,似乎超然于物外。面对母亲的死讯显得无动于衷,他在母亲的灵堂打瞌睡、抽烟、打牌,在第二天就和女友玛丽出去玩,甚至还想行男欢女爱之事,连玛丽都“吓得倒退了一步”。[ 加缪著, 柳鸣九译.《局外人》.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0,142.]在外界看来,他不仅面对至亲之死显得冷漠,甚至对待自己的死亡也是如此。在庭审时毫不在乎,对判决也不多作辩解,在狱中多次拒绝神父的指导。冷漠是他对荒诞、可怕的世界一种疏离态度,也是一种反抗手段。他人与外界是他的囚笼,他发现并采取了个人所能采取的努力,哪怕这种努力显得渺小、冷漠、极端。


  与冷漠的外表相对的,是默尔索真挚的内心情感。他的内心并非是冷硬的,他同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面对母亲离世仍表现地冷漠淡然,我们是否能就此认定他不爱他的母亲呢?事实上,他是爱母亲的。他把母亲送到养老院,是为了给母亲更好的生活。在母亲去世时没有哭,是因为“妈妈已经离死亡那么近了,该是感到了解脱。”[ 加缪著, 柳鸣九译.《局外人》.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0,206.]临行前,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又想到了母亲,他准备在接受“世界温情的冷漠中”去和母亲相见。可见,默尔索虽然外表冷漠,却在内心深处蕴藏着对母亲的爱,只是表达方式与他人不同罢了。


  默尔索除了内心的情感真挚之外,还保留着一份对大自然的热爱。他热爱自然,对阳光、大海、天际、山峦、灼热的红土、翠绿的树木、夏天的气味、霞光闪烁的黎明时分、清凉的夏夜天然亲近,并乐在其中。他是接近自然状态的人,一个自由的人,简单,真实,不说谎。默而索也害怕死亡,有求生欲望,被判死刑之后,他不知多少次幻想过获救的希望,但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他最终克服了死亡恐惧,把死看作一件自然而然的事,自愿为真理而死。


  外表的冷漠与内心的真挚情感之间形成了一种对立和冲突,戏剧性地凸显了世界和生存的荒诞。主人公深爱着母亲,却因为没有按照世俗的见解来表达自己的情感,就被按上了“不正常”的标签,被社会所排斥和疏远。默尔索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他也与世俗保持着距离,以冷漠、淡然、沉默的姿态游离于社会之边缘,对抗着世界的荒诞。同时,主人公也无法逃离社会,他的内心也渴望着情感陪伴和感情宣泄,因此在法庭的最后审判中,主人公的争执与辩白成为了全书的高潮。“局外人”无法真正离开局外,内心仍有归于“局内”的渴求,两者相冲突之际,个人的生存困境与世界的荒谬性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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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个人处境与社会秩序的矛盾
  社会秩序是人类共同维护、共同生活的环境所在。当个人与社会发生冲突时,其结果大多数都是悲剧。司法程序作为审判社会罪恶,维护社会的暴力力量的代表,常常无法避免因情与法的矛盾所造成的冤假错案。加缪将司法部门的冷漠程序与个人处境的矛盾作为新的着力点,剖析个人处境与社会秩序的矛盾。个人的渺小力量无法抗衡社会秩序的压迫时,就造成了个人的生存荒诞,也导致了人间的悲剧。个人的合理需求与社会的非理性之间的矛盾呈现出直接且深刻的荒诞效果。


  作品的思想主题往往需要依靠情节和人物的行动来展现。就个人处境而言,默尔索杀了人,犯罪是明显事实,被判刑这件事没有错误。然而,默尔索入狱之后,被纳入司法流程之中,却不能代表自己发言,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在随后的整个审判过程中,他成为了司法程序的“局外人”。代表公平与正义,掌握着合法暴力的法庭却没有根据他的犯罪事实和杀人动机量刑定罪,而是围绕他在母亲去世的那天表现的麻木不仁这件事来争辩。最终,检察官“控告这个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 加缪著, 柳鸣九译.《局外人》.浙江文艺出版社, 2010,189.],法庭将一个在精神上杀死母亲的人,和一个亲手杀死父亲的人以同样的罪名定了罪。法庭这一代表社会秩序的力量,最终却罔顾事实和程序,以诡异的逻辑将个人判罪。在这个过程中,“法庭把莫尔索从现存社会中剥离了出去,使他成了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的局外人,加缪由此揭示了人与社会的分离导致的人类生存的荒诞。”[ 杨芬.论《局外人》荒诞意象图式的构建[J].外国文学研究,2011,33(04):139-146.]


  然而,从程序上看,法庭的一切都合乎程序,该走的流程和环节都走了,最终的结果却是如此荒谬。司法程序的冷漠本质展露无遗,社会秩序的非理性在这碾压了个人的生存权利,由此我们可以感受到个人的渺小与无力,以及油然而生的对社会非理性的恐惧。这种恐惧心理也是“局外人”始终保持冷漠和沉默的原因。小说通过主人公的命运,把个人的合理需求和社会秩序的非理性逻辑置于冲突的境地,两者对抗的结果合理却又荒诞,既是因为两者力量的巨大不对称性,也是因为司法程序这一本身该是社会秩序和个人生存的保障者却成为了个人生命的毁灭者,所造就出一种巨大的荒诞效果。


  默尔索表面上是因为对母亲之死无动于衷而被判死刑,实际上是因为他发现了世界的荒诞真相,社会和他人无法容忍他的特立独行和脱离常规秩序,社会在这种个人的觉醒上感到了威胁,就必须予以消灭。这才是世界真正的荒诞所在。默尔索成为了没有任何英雄行为的英雄。


  加缪说,“幸福和荒诞是同一块土地上的两个儿子。”97默尔索是幸福的,他没有屈服于社会和世界的荒谬,面对生存的困境,以它独特的方式对世界的荒谬进行反抗。他清醒且自由地选择了自己的命运,对自己的存在负责,敢于直面荒诞的命运。虽然个人的主观感受和渺小努力是无法突破社会和他人的罗网的,但他坚持了自己的道路并至死不变。于是,他也只能成为社会的“局外人”,迎接他的只有荒诞的结局。


参考文献
[1]加缪著, 柳鸣九译.《局外人》.浙江文艺出版社,2010.
[2]杨芬.论《局外人》荒诞意象图式的构建[J].外国文学研究,2011,33(04):139-146.
[3]杨建.“局外人”形象再审视[J].当代外国文学,2018,39(04):153-159.


编辑 王莉丹

审核 游炜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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