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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笔下的女性形象
2021-11-15 15:29 安书瑾 

文/安书瑾


  白居易如今留下了甚多脍炙人口的描写女性形象的诗歌,人们在感叹爱情忠贞时常会想到《长恨歌》中那一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贵妃与君王的悲欢之爱便辗转眼前;在讽深宫闺阁时,是否也会念起那《后宫词》中的宫女,真实与梦境不分,倚靠在薰笼上待君王恩宠直至天明……他笔下的女性,都是拥有极美的容貌,或是精通技艺,或是温婉守道,可她们的美却往往给她们悲苦人生际遇添上了更悲情的一笔,或是生死两相隔的爱情之悲,或是被拘于深宫的孤独之悲,或是受尽贫寒困顿的劳役之悲,或是物是人非、容颜不再的虚妄之悲。其中,白居易有对女性悲苦遭遇的同情,有对女性追求独立、自尊自爱的肯定,也有蕴含着他对男尊女卑社会下女性被压迫现状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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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女性之美

  要说到白居易诗中描写女性外貌美之最,当属《长恨歌》。“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是如何的“天生丽质”能够让杨家小女一朝入宫后便日夜相伴在君王身边,又是如何的“回眸一笑”能够让后宫佳丽“无颜色”!短短几句正面描写与侧面烘托,便可知这新来的杨女非同一般。而后“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此处虽有对唐玄宗贪淫而荒废朝政的批评,但更多是从君王不早朝的角度写出杨贵妃极大的魅力。君王如此,天下人更是“不重生男重生女”,由此夸张地表现杨贵妃之美倾城倾国,也足以见得唐玄宗对她的恩宠之盛。


  白居易笔下的女性之美不仅仅停留在对容貌的极致描写上,还称赞了女性的技艺之美,尤其是他笔下的歌妓,能歌善奏。《杨柳枝二十韵》“曲罢那能别,情多不自持”,东都洛阳歌姬轻唱一曲便让人无法自持,妙音勾起人胸臆中无限的情思。《琵琶行》中琵琶女“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随手拨转琴弦,情愫便如流水般缓缓淌出,如此高超的技艺与情感灌输,才会曲罢后“东船西舫悄无言”,所有人都深深地沉浸于琵琶余音之中,久久不能平复。这些女性没有很高的社会地位,也没有接受过正式的教育,却能有如此之高的艺术造诣,就连千年后的我们依旧可以通过纸张“聆听”到那一曲嘈嘈切切的琵琶曲。


  不仅如此,白居易对女性之美的描写还包含了对心灵、品德美的赞扬。就如《简简吟》中的苏女简简“十一把镜学点妆, 十二抽针能绣裳。十三行坐事调品,不肯迷头白地藏”,她聪慧、乖巧,惹人疼爱。《蜀路石妇》中“至今为妇者,见此孝心生”,虽只是写一尊石雕,却俨然如同真实的农家妇女一般,其孝道备受人尊崇,远比那空有其名的望夫石要来得实际。


  白居易诗歌中的女性都是美的,且其美各具特色、风格,上至宫廷下至普通百姓家,由此可见白居易对女性的关注与关怀细致入微。最重要的是,白居易并不以“物”的视角来写女性,也不是以“群体”的方式写一群女性,而是以“人”的态度尊重女性,以“个体”的形式来展现每一个女性形象。他笔下的女性之美不是胭脂粉黛,不是绸缎罗裙堆砌出来的美,也不是男人宴席之上、夜夜笙歌的附属品,而是简简单单“回眸一笑”的容貌之美,是“名属教坊第一部”的才华之美,是“为妇孝且贞”的品德之美,而是每个女性所展现的独属于她们的个体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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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女性之悲

  就如鲁迅先生所说:“悲剧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白居易诗歌中那些女性愈是绽放得美丽,其人生际遇愈是坎坷悲苦,她们的身心与时光被各种苦难所折磨与削减。


  写天宝遗事的诗人不在少数,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讽尽杨贵妃的奢侈无度;张志真《咏马嵬坡》“天姿惹出安史乱,至今西风哭白绫。”更是将矛头直指杨贵妃,天资祸国,让大唐盛世陷入兵荒马乱、让一国之君陷入流离逃亡的境地;刘禹锡的《马嵬行》也写道“军家诛戚族,天子舍妖姬”,将杨贵妃写成祸国殃民的“妖姬”。而白居易切入的角度却不同,他以非凡的人文关怀的角度,看到了杨贵妃与李隆基的爱情之悲,“君王掩面救不得,会看血泪相和留”,将唐玄宗的不舍和忍痛割爱的矛盾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赐死那刻,杨贵妃却还要“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此时这一生最深爱的人却要下令赐死自己,她却依旧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跪下谢主隆恩,这份情意之深,已是超出了生死的界限。而白居易对这场爱情悲剧,既有怜惜同情杨贵妃的痴情,也有对帝王的冷酷以及荒于朝政的批判。但我看来,还有对女性追求爱情的赞扬,以及爱情忠贞不渝的感叹,于是他才会写下“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愿其二人能够一直相伴相随。


  若说杨贵妃的爱情之悲只限于个人,那么昭君出塞,远嫁异国的悲剧却牵动着整个国家的政治。《王昭君二首》“满面胡沙满鬓风,眉销残黛脸销红”,一位娇弱的女子却要受尽他国的风沙雨雪,在正风华正茂的年纪却成为了平衡国家与国家间利益的牺牲品。此处尽显白居易对统治者无能的讥讽,以及对昭君的悲剧遭遇的不平与同情。


  白居易诗歌中女性的悲剧不仅局限于后宫妃子,还有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劳动妇女。《观刈麦》中描写了一手捡拾着遗落的麦穗,一手还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的贫妇人,“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家里产出的粮食都交税去了,只能捡遗穗来充饥肠。如此直观的描绘却将底层劳动妇女在苛捐杂税的压迫下,只为生存下去而痛苦挣扎的悲剧展现得清晰而又令人动容。“吏禄三百石,岁宴有余粮。念此思自愧,尽日不能忘”,在面对劳动妇女辛苦劳作后还吃不起饱饭的现实,白居易开始反思自己,想到自己年年领着有富余的俸禄倍感惭愧,这足以见得他为官正直、愿为百姓做事的态度,也展现了他的人文关怀,以及对普通底层劳动人民的同情之心。


  白居易写了这么多女性的悲剧,而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些女性悲苦的人生,在白居易的诗歌中也是有所体现的。“封建社会把两性问题的不平等发展道了极不人道的荒谬境地,莫过于封建专制帝王”,在唐代这样的男权封建专制社会,男尊女卑的观念几乎笼盖在每个人心上,女性似乎就应该是男性的附庸品、战利品,尤其是在帝王宫廷中,无数处境悲惨、内心寂寞、渴望得到帝王恩宠却一次又一次失望的宫女们,最后在这高高的围墙锁铸成的牢笼里枯萎凋零。《后宫词》“雨露由来一点恩,争能遍布及千门”,这些身在宫廷中的女性逐步地成为了帝王享乐的工具,为“一点恩”争得头破血流,逐渐成为了后宫争宠的牺牲品。帝王的冷酷、扭曲的后宫制度、极度缺乏人文关怀的后宫生活逐渐造成了这些宫廷女性的人生悲剧。而身处封建社会下层的劳动妇女,她们不仅要受来自男权的压迫以外,还有来自社会阶级的压迫,在面对来自四面八方、密不透风的压榨之下,对于这些女性来说,生存便成为她们的“第一需要”。她们一边受着礼教、男尊女卑观念的束缚,三从四德,即便再痛苦也无法宣泄,一边又受到上层阶级和不合理的苛捐杂税的侵蚀,连最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障,这便是造成她们悲剧的根本因素。


三、女性之声

  在众多悲剧女性形象中,我们无法要求她们在那样男尊女卑的封建礼教的思想教育下有什么“出格”的“进步思想”,所以她们多数的结局都是自怨自艾却无法有所作为,而有一篇却描写了一位为爱发声的女子却让人眼前一亮。《井底引银瓶》:“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女子与君私会,最终以身相许、私定终生,最后与男子私奔。虽然故事的结局是“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蘋蘩”,即便是再恩爱也是没有通过礼法的结合,也是无法得到男子的父母的认可,最终女子愤然离去,然而天底下孤身一人,也不知何处是归途。故事的结局是悲惨的,表面上女子的轻率与不遵守婚嫁礼仪造成了故事的悲剧,但女子为追求自由的爱情而迈出的如此沉重而决绝的一步,也是令人赞叹的。


  白居易并没有苛责这位女子的行为,相反,他以女子的视角与口吻写道“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可以见得他对这位追求自由恋爱而遭到封建礼教迫害的女子的同情,但也劝解女子要遵循礼法,避免成为礼教的受害者。从此也可见得,他对女性追求个人的独立与人格上的自尊是有一定支持的,但他也无奈地看清了唐代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是几乎不可能实现女性的人格独立,因此也只能对悲剧女性表达自己的同情与人文关怀。


  在男尊女卑的社会观念下,白居易却能以独到的眼光看待女性,能将女性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来欣赏她们的外貌、心灵之美,也能够以他特有的同情与怜悯看待这些女性悲剧遭遇,并对她们的悲剧有所思考与理解。他诗歌所表现出的人文关怀是那个时代独有的进步之声。


编辑/王莉丹

审核/张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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