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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视角下的尚武精神与“思妇”形象的突破——以《秦风·小戎》为例
2023-11-01 12:23 巴山 

文/巴山


一、尚武风气之形成

  西周初期,社会动荡,战事频仍,《诗经》中的战争诗反映了这一历史事实。绝大多数战争诗与《秦风》的风格迥然有别,或表达了战士对战争的厌倦,或表现家人盼征夫早日卸甲归来。与《秦风》几乎同时出现的《邶风·击鼓》叙写了一个远征异国且长期不得还乡的战士的怨怒,表达了战士对连绵战争的不满情绪,诗中写道:“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豳风·东山》也反映了战士们对和平生活的强烈向往,诗中第三章所言“鹳鸣于垤,妇叹于室。洒扫穹窒,我征聿至。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见,于今三年”通过丈夫幻想妻子对自己的思念,表达了征战男子对回归家庭、安稳度日的极度渴望与真诚希冀,侧面表达对征战的厌倦。《王风·君子于役》均写一位妇女思念在外长期服役的丈夫,诗中生动、形象地表达了这种心情,每每黄昏,家禽和牛羊归来,便是她思念至切时刻。总之,《诗经》中绝大多数战争诗都表达了人民的厌战情绪,独有《秦风》表现出一种高昂雄壮的战斗气势,这确与秦地人的尚武风俗分不开,而其尚武之风又地理位置、人口因素、政治因素等息息相关。

  秦人尚武风气的形成,有其深刻的历史原因和社会背景。作为华夏西迁的一支,秦的祖先以其善养马被周天子分封至边陲专门为王室牧马,起初并未受到太多天家恩惠,后期是凭借着自己的财力、武力崛起,并一步步扩大自己的势力和影响,最终成为诸侯国。自秦的祖先大费,因辅禹治水有功,被赐嬴姓,至秦襄公将兵救周,战甚力,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洛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可见,秦人始终都是靠自己的财力与武力来安身立命,这是秦之所以能生存下来,并一步步强大,最终成为诸侯国乃至统一全国的关键所在;同时,秦人每每消耗自身以保全王族,都会得到丰厚的报酬,秦人重利思想便是由此得之;秦初处西北,国都自秦邑迁都至汧邑再迁至雍城,一步一步向中原腹地逼入,秦之东进变迁史亦能显秦人雄雄野心。以上三点也深刻地影响了后世秦人尚武风气的形成。

《毛诗序》:“《小戎》,美襄公也。备其兵甲以讨西戎,西戎方强而征伐不休,国人则矜其车甲,妇人能闵其君子焉。”《秦风·小戎》一诗,是赞美秦襄公的诗,以思妇之口言出秦地英武剽悍,所言之事皆与家国征战相关:战车轻车厢浅,五根皮条缠车辕。活环协皮条拴住马背,拉扯皮革系铜扣。虎纹坐垫配长毂,骑乘青黑格纹马。思念夫君人品好,温润如玉公子兰。住在木板搭的房,让我心烦又忧伤。匹匹雄马真健壮,六条缰绳在手握。青马红马在中间,黄马黑马在两旁。龙纹盾牌并一处,铜环辔绳串成行。思念夫君人品好,居家温柔又温暖。归期何时我不知,心心念念长相思。四马协调轻驾车,铜做尖刃矛枪刀。盾牌刻满花纹美,虎皮弓套镂金雕。两弓交错插袋中,竹制弓檠绳缠绕。思念夫君人品好,半梦半醒心焦躁。夫君安静性柔和,彬彬有礼传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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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文字运用技巧与文本深层意蕴剖析

  赋,为平铺直叙,铺陈、排比。比,为类比,对人或物加以形象的比喻,使其特点更鲜明。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赋比兴的运用是《诗经》的整体特色,也是其中每一首诗的基础部分。


(一)“赋”与诗歌结构

  诗分三章,言君子带兵,在外行军打仗,妻子独守空房,不禁遥思默想;首章,言夫君驾车前驱,对骑马安辔之事了如指掌,妻子想到温润如玉的丈夫在外英勇作战却无法在家与自己朝夕相见,心中难免生起忧心、焦躁、烦乱之意;二章仍是妻子在推测丈夫的活动,依旧对御马之术驾轻就熟,崇敬爱慕之心四起,便不由自主期盼英雄的回归,以一强烈设问作此章结尾,表达思念至重,用情至深;三章言战事未定,以对车马武器等的细致刻画,体现局势紧张,妻子揣想丈夫寝食难安,昼夜不宁,但依然坚信智勇双全的夫君,能给自己与家国带回捷报。章章末尾重章复沓,强调行军在外的夫君品行高洁,更加重了女子对其之崇拜,亦加深了妇人的思念,同时也使结构统一,韵律相合。


(二)“比”与车马兵器

  《笺》:“矜,夸大也。国人夸大其车甲之盛,有乐之意也。”诗中利用小戎,即车厢较小的兵车,利用兵器、精致器物,来与男主人公作类比。

1、兵车、车厢、马匹

  兵车,兼有车厢与战马,前武后文,是言男子文武兼修,智勇双全。秦人尚武,长于养马御马,故秦人所驯养之马皆比骐骥,威风凛凛,女主人公心目中的丈夫即为如此之强壮者,定会于沙场战出别样的风采,因女主人公如此信任自家这位温润如玉、品性如兰的贵公子得以率军出征,故可得该男子在家中、在妻子面前,习武操练也是不曾落下的,尚武之风可见一斑。同时四马并驾,花色皆不相同,可见此人家底深厚、身份显贵,尚且亲自上阵杀敌,又可知在秦国,身份地位财力不如此男子之人,也不至于是懦夫。兵车车厢,虽小而浅,但胜在轻便,利于行军打仗,无过多华美修饰,却也难掩高贵之气,可见秦人重实用,且不铺张。


2、兵器、器物

  兵器多样,且样样精尖锐利,皆为杀敌之利器,同时又不失花纹华美,是为礼之用,用具器物也不算多,但样样精美,处处显尊,亦可知行军之人为崇礼知礼之辈。由以上三种类比,亦可得秦国上下尚武之气。同时,三种富有阳刚之气的本体均出自妇人之思、女子之口,又进一步体现秦地妇女独特的知识面与社会视野,从而更证明了秦人尚武之普及性。

(三)“兴”与妇人想象

  傅斯年《诗经讲义稿》:“丈夫出征,其妻思之。”《笺》:“妇人闵其君子,恩义之至也。作者叙外内之志,所以美君政教之功。”全诗采用由虚到实的手法,首章先写妇女目送夫君安顿车马,其中动作描写极为准确与细致,可见有关车马之事,于秦国,是(贵族)妇女也熟知的事务。除首章所写送别之景,后两章所言,皆为妇人所想,率兵行军、思索战局、抚弄兵器等场景的细腻幻想中,以宏大壮阔的阳刚之气,冲淡了待夫归家之女子惯有的思念夫君的伤感,更增添了尚武、进取的恢弘之感,有一种儿女可言情长情短,却也将家国置顶,男女同声一气,“盖以义兴师,则虽妇人亦知勇于赴敌而无所怨矣。”这便是诗歌末章女子不再言说思念忧郁,而是赞颂夫君勇猛亦彬彬有礼,祝愿其功成名就,载德誉而归乡。


三、“思妇”形象的突破与丰富

  秦之地,古近西戎,两族之间纷争不断。有一失必有一得,残酷的战争固然减损了人口,可也磨砺了秦人的性格,培养了他们坚毅的个性。战争观是在战争发展历史的长河中以战争实践在人们头脑中形成的理论观点。面对战争,秦人自己也形成了一套独特的价值观,总结起来便是:一切为了生存与胜利!《秦风·无衣》是诗经中最为著名的爱国诗篇,诗中描绘的是男子面对战争的热血沸腾,是渴望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男人如此,秦地女人亦如此。《秦风·小戎》作为一首妻子为远征丈夫所做的怀念之歌,着重描写了其夫装备之精良,性情之温雅。《小戎》前半部分描写了车甲之盛,通过妇人之口夸赞了战车的坚固美观,战马的雄健有力,甚至连弓箭的花纹、形状、质地也都作了细致的描绘。诗后半部分描写了妇人对征夫的倾慕与思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厌厌良人,秩秩德音”,由衷地赞美了征人的高尚品德,“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又表现了妇人对征夫的无限思念。用一个秦国妇人的视角写出了秦国兵马精良、战车之盛、军备齐全以及秦军之勇,表现出秦人尚武善战的一面,同时诗歌中提到的车马形制也是当今对古代车马器具研究的重要资料。古往今来,大多数描写思妇的诗歌终究离不开哭诉相思之苦和阐发哀怨之情的套路,或者说是一种人之常情,可《小戎》中的女主角却没有做此“败兴语”,而是对远方的丈夫充满信心,渴望对方建功立业凯旋,词句回环往复,字里行间充盈着对丈夫强烈的敬慕之情。一个羸弱女子,面对被死亡笼罩的战场时,她没有表现出对于丈夫与自身命运的惶恐悲痛,反而在思念中倍感有如此夫君的光荣,她定是敬佩自己的丈夫有保家卫国的能力并以此自豪,这一点于女子而言真是难能可贵!《小戎》中的“思妇”也因此冲破了中国历代文学中“思妇”的传统形象,并由此丰富“思妇”之人物形象与“思妇诗”这一诗歌题材。


四、结语

   纵观前人对于《诗经·秦风》的研究成果,其尚武精神与进取之心的有关论述相对较为丰富,覆盖至意象、儒家礼学、历史发展等诸多方面;但其中,在女性视角下的战争观以及女性身上所带尚武品质等有关方面,尚有较大的研究空间。本文在针对“思妇”形象突破这一方面的论述多以“侧面体现女子阳刚之气”为主,较为表层与片面,这与我本人的研究能力实在有限脱不了干系。如果后来者可以继续深入挖掘《诗经·秦风》乃至《诗经》中的女性阳刚美,那对于兼有阴柔之美与阳刚之气的华夏女性而言,是具有极大意义的。


编辑 王诗萱

审核 雷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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