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昱筱
读完霍达所著的这部长篇小说，顿感有万种思绪凝在心头。遗憾我文字功底欠佳，无法将这种感情流畅地宣泄出来，只好将触动最深所感在此略谈一二。
这部小说采用的叙事手法十分特别，两代人，“玉”“月”两个主题，两条时间线犹如经纬网一样有序地交织着，构成小说的一张大网，让人读之有时间穿梭之感。随着小说情节的推进，渐渐浮出水面的这张大网也让我逐渐明晰了小说的脉络。当所有的线索交汇于一点，聚拢成最后的结局时，那份美与伤感让我的心不禁深深颤动。
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认为爱情是这部小说最突出的主题，作者通过它巧妙地体现了现实与幻想的矛盾与冲突。作者这位上帝给每个人物都设置了精巧的陷阱，给予了他们恰当的绝望。幻想最终如玻璃一样粉碎，冷酷的现实却如磐石一般存在。即便如此，这场悲剧当中的那份凄凉的美感依然动人心扉。
韩子奇是一个一生都被“玉”所纠缠的男人，他本是一个无所依靠的孤儿，被玉器梁--梁亦清收留后，凭借他的刻苦的努力和过人的天赋，学到了雕琢玉器的真本事，成为了玉器梁的唯一传人同时也担起了整个梁家和整个奇珍斋的重担。玉器梁因为宝船一事不幸“无常”，他忍受着梁家人的唾骂、道德上的愧疚，咬牙拜入仇人蒲寿昌的门下，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了三年时间，终于为师傅正名。他不仅学到了做生意的本事，更为自己积攒了沙蒙·亨特这一人脉。当他回到梁家，将一切解释清楚。待真相大白，他与梁家人顿时冰释前嫌。玉器梁的大女儿梁君璧--璧儿也在激动之下表示愿以身相许嫁给韩子奇。
图片来源于网络
他们举行了最朴素的婚礼，拥有了一个美好的家庭，奇珍斋也在韩子奇的苦心经营下蒸蒸日上，成为了京城第一。也许是过度的幸福将这个原本单纯美好的少女浇灌得过分充足，璧儿早已不是那个带着妹妹艰难生活的璧儿，而是大户人家的韩太太。她变得富有心机、穷于算计、冷酷刻薄，对丈夫的一再疏离让韩子奇痛苦不堪。正所谓“患难见真情”，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踏入京城之时，韩子奇选择抛下韩太太和儿子，抛下在京城的家，带着他视若生命的玉器投奔沙蒙·亨特，逃往英国。
韩子奇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他选择逃避对家的责任，守住属于他自己的珍宝确乎是超乎我预料的一个举动。不仅仅是因为他对玉的执念使他走火入魔，韩太太的变化也促成了他的选择，而这次在英国的逃难却因为梁冰玉的执意跟随产生了更为悲剧的后果。
梁冰玉不顾劝阻地跟随韩子奇到英国，是因为情所伤。在沙蒙家寄居时，其子奥利弗对她展开了热情的追求，但她也因为初恋的心病而拒绝了这份炽热的爱。让她和韩子奇都没想到的是，二战的战火以不可预料的趋势烧遍了全球，连英国伦敦也遭受了无情的轰炸。奥利弗在轰炸中为她而死，从京城飘扬过海的一封伪信告知了她和韩子奇故居、亲人已烟消云散的消息……她痛苦的心情无处安放，终于向韩子奇表明了她对他的爱慕之心。
图片来源于网络
爱情，这两个字，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感情对韩子奇来说简直就是一颗精神上的炸弹，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震撼。脑海里从未对爱情有过任何轮廓的他第一次对这种感情产生了思考：他和他的妻子梁君璧之间真的有过爱情吗？他接受璧儿，到底是因为深深地爱着她，还是因为师傅的这份深厚的恩情使他为了报恩而这样做的呢？在韩子奇的心中也许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而如今玉儿的这番表白，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更让他陷入了疑惑之中。玉儿是一个接受过先进教育的女性，她拥有独立的人格，高贵的尊严，这样的她当然也追求一种能让她保持独立而不屈从的爱情，但在我看来，她对韩子奇的这份感情也许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她的内心如同她的名字冰玉一样，冷静，同时也很脆弱。在她的成长历程中，韩子奇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更是她坚实的依靠，此时经受了感情上重创的她本能地、不由自主地向韩子奇寻求安慰与慰藉，她以为韩子奇就是那个可以给她爱情的港湾，她对韩子奇的依赖，对他的温情在她遍体鳞伤的时候升华成了爱情。因为家破人亡而痛苦的韩子奇在此时接受了她的这份感情，梁冰玉也为此诞下了他们的女儿——韩新月。
幻想总是美好的，因为它过于美好，在它破碎的时候也显得尤为残酷。玉儿和韩子奇最终还是带着女儿回到了北京，本以为早已被战火吞噬的奇珍斋和家人此时却完好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命运，在此时给他们给予了重创。满心欢喜的韩太太迎来的不是原来的那个丈夫了，是在感情上背叛了她的一个可耻的叛徒！而更令她心碎的是，抢走她丈夫的，竟是与她血浓于水的亲妹妹。她心寒了，心冷了，对冰玉讲尽了侮辱的话，对她的丈夫进行了愤怒的控诉。面对如此不堪的场景，韩子奇只有逃避，深深的愧疚和悔恨让他憋不出一句话。可冰玉怎受得了这番屈辱？她又能以什么样的名义和身份再在梁家待下去呢？她决绝地走了，即使要忍受与亲生骨肉离别的痛苦。不仅仅是因为内心的愧疚，更是因为她所爱的韩子奇没有为她和他之间的爱情有过一句辩护，她爱错了人，将她宝贵的爱情托付给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即使这份感情在之前让她如此地幸福，但它始终是错误的果实，被现实击得粉碎。
经过这场闹剧之后，韩太太和韩子奇的关系更加地紧张了，韩太太也因为这次打击变得更加有控制欲，通过各种手段和计谋将所有东西牢牢捏在手里，无论是韩子奇还是她自己的儿子韩天星，玉儿和韩子奇的女儿韩冰玉更是在她的推波助澜之下走向了悲剧。而这些，都是从他们这一代的悲剧中诞生出来的种子。
韩天星是韩太太唯一的儿子，他为人老实善良，在工厂工作时与同属一个单位的容桂芳相爱了。我相信他们之间的郎情妾意是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爱情。同为穆斯林家庭让他们之间没有隔阂，最重要的是容桂芳能够理解韩天星，两人之间互相理解，两情相悦，这不就是爱情最初的样子吗？可这样的爱情却也抵不过别人有心的挑拨。韩天星喜欢的是容桂芳，但韩太太却看不起的容桂芳的家庭，她认为世代卖切糕的容家配不上他们奇珍斋，更重要的是，这个相貌平平，家庭一般的姑娘不能给她韩太太脸上贴金，不能让儿子替她完成年轻时没有举行过盛大体面的婚礼这一夙愿。她的内心早就有了儿媳的人选，就是韩新月的挚友陈淑彦。她出身玉器行业，长得落落大方，干净利落，与韩新月更是有深厚的友谊。为了让一切都走上她设计的道路，韩太太将容桂芳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引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局，最终让她对韩天星绝望，决心与他断绝关系。而性格倔的韩天星又不愿低头解释挽回，只能默默咽下这份难受和痛苦。而懵懵懂懂的陈淑彦就在韩太太千方百计的撮合之下嫁到韩家，成为了韩天星的妻子。
图片来源于网络
韩天星接受这位妻子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不二的“选择”，是母亲在他爱情失败之时给他的最好的安排。他对陈淑彦相对于爱情更多的是感谢，感谢她对新月和这个家庭的付出，感谢她对自己的爱和善良。在他知晓他与容桂芳的错过是因为他母亲的刻意挑拨之时，这个可怜的大男孩只能在暴雨中独自发泄，忍受里外不是人的痛苦，将这以爱为名的刀子吞进肚子里，在崩溃的边缘勉强地维持下去。苦苦寻求爱情的他最后落得如此不堪的下场，让人不得不感慨所谓“造化弄人”。而对于陈淑彦来说，这场婚姻也许并不是她最初所想的那样。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未体验过真正的爱情，甚至还没有过恋爱的对象，就将自己托付给了韩天星和他的家庭。她的思想很单纯，韩天星是一个老实善良的好人，他有着令人羡慕的家境和父母，他的妹妹更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结婚对象了。她认为和天星结婚，成为他唯一的妻子，他就会理所应当地爱着她，拥有美好的爱情。但是嫁到韩家的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她总是觉得少了点儿什么。天星对她很好，可他们之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阻隔了爱情的萌芽。她只有一遍一遍地麻木自己，为自己营造夫妻耳鬓厮磨的假象。她甚至没有真正经历过爱情，这对于她来说是不幸的，但也许也是幸运的。
如果说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爱情悲剧是叫人看清这份情感所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那么韩新月和楚雁潮之间的爱情，就是让人在悲剧之后看清爱情的升华，让人在看似悲凉的结局中感受到那份动人的凄美。
图片来源于网络
韩新月是韩子奇和梁冰玉的孩子，梁君璧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在韩家，韩太太和韩子奇互相疏离，她更是受到了母亲的冷落。成长的缺爱并没有让她消沉，正值青春的她冰雪聪明、亭亭玉立，成绩更是极其优秀。在经过一场她并不知晓的父母之间的博弈之后，她最终如愿以偿地考入了北京大学西语系。入学报到的那一天，是她和楚雁潮的第一次相遇，两条生命线最初的相交，就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你能够想象那个场景吗？在北大门前拥挤的人群中，一个提着沉重的皮箱，拎着网带的少女，脸上因为焦急而微微潮红，立在人群中的她就像一朵摇曳的白莲花，如此单纯洁白。一名清瘦的素衣青年帮她提起行李，为她带路，步伐因为羞涩和略微僵硬，又在彼此的交谈中慢慢放松下来，变得轻快自然。这原本就是不带任何目的的，最美好的相遇。
这位素衣青年就是楚雁潮。他是北京大学西语系的一名年轻的助教，也是韩新月的班主任。他学术功底深厚扎实，教书认真负责，是个难得一遇的好老师。他也是一位对翻译事业有着极高热忱的学者和译者，他坚守恩师的教诲和遗愿，在这条道路上奋力前行。而新月呢？从小随父亲韩子奇学习英语的她不仅为自己培养了优秀的英语能力，更是对英语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坚持。成为一名优秀的译者就是她最大的愿望，这也是她坚持要考取北大西语系的原因。
在新月到访楚雁潮的那一小方书斋，互相了解彼此志向之后，他们在师生之上就多了一层感情。韩新月此时就已经不仅仅是他的学生，更是他的知音和伙伴。
但这份感情却没有在两人心爱的燕园里落地生根，而是在冰冷的病房里铸成了永恒。突如其来的心脏病将韩新月关进了病房，将她和费尽千辛万苦才考上的北大分隔开来。她想回到校园，回到英语课堂，她想在自己的翻译道路尽快地踏出前进的步伐……但她焦急的恳求换来的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手术一再拖延，病情不断复发恶化……最终，她知晓了自己真正的病情，同时也知晓了一个绝望的事实——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对于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来说，这是多么大的绝望？能冲淡这份绝望的，就只有与它等量的爱。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小段时间里，是楚雁潮一直陪伴着她、鼓励她、支持她，给予她爱的力量，给她坚持下去的希望。当一个人对自己绝望的时候，仍有一个人对她不放弃、不抛弃，直到最后一刻，这种超越生死的爱情将新月和楚雁潮牢牢地绑在了一起。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不是花前月下，河岸柳堤；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甜蜜的亲吻……这有什么？最深沉的爱，自有它最朴素的方式！”两个灵魂之间的共鸣，自然是最深刻的爱情。他们没有向对方索取什么，只有最真诚的奉献，他们的相爱没有别人的干涉，也没有为了利益的交易，就是单纯的两情相悦。他们之间的感情抵御住了韩太太借由教门森严的阻挠，更是超越了面对死亡时如同深渊一般的绝望。
新月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拥有过最真挚的爱情。这份爱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消散，她和楚雁潮的故事也没有因此变为悲剧，那曲悠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将一切都悄然铸成了永恒，也为整部小说画上了一个淡淡的句号。
编辑 程盈
审核 程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