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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尘埃落定》中的文化意象与神秘意境 -----读《尘埃落定》有感
2022-06-22 11:54 黎歆柔 

文/黎歆柔


  摘要:阿来的小说中通过许多文化意象来暗示文章主旨,普通的事物被赋予有生命的灵魂,诡异却又奇妙,本文通过对罂粟、白色、书记官、紫色衣服、梅毒、尘埃六个意象的研究来探讨这部作品的文化意象表达。阿来对这些意象诗化奇异的描写在全文形成了一种充满吸引力的神秘意境,表现出少数民族藏族的地域风情,最后以“尘埃落定”来体现灵魂的逝去与土司时代的灭亡,意蕴无穷。


  《尘埃落定》是诗人作家阿来的著名佳作,通过对麦其土司的描写来反映整个土司时代的落败与灭亡,而这一切都是麦其家土司的傻儿子预知的,让整篇文章无时不刻体现出诡异的浪漫。读完这部作品,我的最大感受就是文中充满奇幻色彩的意象,作为诗人的阿来,全篇文章都显示出独特的诗意性,意象便是抒发情感与表现诗意的最好选择,阿来通过多样的独特意象来表现文章主旨,也在文中形成一种神秘浪漫的意境。

  阿来选择的意象对于书中的环境来说是再普遍不过的,但是他充满魔力的描绘让这些具体意象都充满了神奇的魅力: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一.罂粟。

     在我们的认知里面,罂粟就是毒品鸦片的原材料,在一百多年前罂粟从国外传入,由此引发了鸦片战争,所以罂粟的遥远本就给它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在土司的世界里面,罂粟如天外来物一般,带来了财富也带来了灾难。罂粟是迷惑人心的,“而田野里是怎样的如火如荼的花朵和四处弥漫的马匹腥臊的气味啊”“这些我们土地上从来没有过的对象是这么热烈,点燃了人们骨子里的疯狂”“我只感到漫山遍野火一样的罂粟花,热烈地开放到我的心房上来了”[2],对情欲露骨而又含蓄的描述,将性爱直接搬到舞台却并不觉得落俗,反倒是和火红的罂粟花相衬相映,这一切都可以用一个词来表达----热烈。夏日下的罂粟花是繁盛的,将迷人的香气洒满大地,人们最原始的情欲也在花朵的撩拨下猛然爆发,这样的热烈也是藏族人民率真性格的体现。以充满罪恶又惑力十足的罂粟花来写性爱,写原始欲望的爆发,“将罂粟的自然状态与人类的情爱行为融为一体,彰显了人的野性力量与生命力,赋予罂粟作为情欲象征的迷狂、堕落的内涵”[3],形成一种邪恶却又令人脸红心跳的环境,渲染了文章开始的神秘氛围,在这样的极尽迷欲的环境下会有怎样的故事呢,增强了读者的阅读兴致。


二.白色

  白色本就是纯洁的象征,在土司的生活里更是广泛存在的,这是如此纯粹的一种颜色,纯粹在晶莹的白色石英上,纯粹在驱魔镇邪的图案上,纯粹在日月同辉,福寿连绵的麦面图案上,藏族大地上原来的白色是美好的梦,而这样平静的生活中闯入了罂粟果子的另一种白色,青果的白色浆汁在锅灶的炼制下变成了黑乎乎的能叫人忘记尘世苦难的灵药,这便是在暗示罂粟的白色之下是罪恶的黑色,是会毁掉纯粹白色的黑色,这样鲜明的对比之下更显原来白色的纯洁。傻子在青果白色浆汁的影响下做了应该白色的梦,“汹涌而来的白色“白色的浪头卷着我的身体漂了起来”[4],如同幻境一样的梦境带读者进入了应该更神秘色彩的世界,难道傻子的梦是在预知着未来的什么吗?


  除了纯粹的白色,文章提到的藏人的祖先通过托梦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建立起麦其家第一个王,古老的传说更显其神秘色彩。以前祖先的胜利来源于白色石英石,现在的胜利应当来自白色的银子,但白色的银子是通过白色的罂粟浆汁炼制的黑色药膏得来的,让原来白花花的银子也泛起了黑色,银子已不再是完全纯洁的白色,这样杂质的白色如何能取得胜利。极其含蓄的表达使得故事越发迷离,大家都知道这应该是暗示,但好像又只是故事发展的一个小插曲,混乱的思考给文章的后文提供了更多发展,神秘在不断的加深。


三.书记官

  书记官是文中一个来自新教派的喇嘛,书记官本是麦其家已经中断的传统,却在现在重新由一个被割了舌头的人来记录麦其家的历史,显得更加荒唐可笑,原是打算传教的新教士变成了没有舌头的书记官。在文中书记官记录的东西也显得十分平常,比如傻子平常所说的话“对于一个土司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土司就是土司,土司又不能成为国王”[5]。按理说史官应当是记录重大历史事件的,在麦其家的最后时期重新出现了史官,却没有什么好东西可记录,这也在暗示着土司时代即将走向灭亡。书记官记录的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傻子二少爷建立了边界市场,打败聪明的大少爷即将成为新的土司,见证了最后的土司是由一个似乎可以预知未来、超乎常人却又表面痴笨的傻子来担任,预示着土司时代的落幕。


  一个想传播新教的人失败了,被割了舌头,但后面没有舌头的人的嘴里发出来声音!没有舌头怎么能说话呢,但书记官确实重新开口说话了,人们说这是神对二少爷的眷顾,一个傻子身上赋予着神的眷顾,隐隐约约之中看到傻子二少爷或许真的是有超时代的举止,人们说这都是神的眷顾,眷顾在一个傻子身上是神的暗示吗,加入了神话色彩的故事反倒是显得越发浪漫了。


四.紫色衣服

    紫色衣服是在受刑衣服中最出众的一件,受刑者的衣服颈上的一圈紫黑色血迹证明了这些人都是被土司下了“受死”的命令,在空中摆荡的样子像有灵魂寄居在其中一样,诡异又令人害怕。而这件紫色衣服在傻子看来居然是“紫得这么纯正”“就像昨天刚刚做成,颜色十分鲜艳”[6],可是这件上一秒还鲜艳的衣服在阳光下就暗淡褪色了,这样灵异的事件反倒是激发了傻子穿上这件衣服的冲动,这是死人的衣服!傻子穿上便觉得不再有束缚了,束缚是什么,对于傻子而言束缚应当是自己天生便是一个傻子,对于紫色衣服而言束缚应当是与麦其土司的仇恨,两者都有束缚,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紫色衣服让傻子感觉脱离了束缚,傻子二少爷也让紫色衣服得以离开那个满是灰尘的房间重归于天,重新报仇,类似互相救赎的傻子与死人衣服让故事变得更扑朔迷离。


  所有人都害怕这条紫色衣服,傻子的妻子塔娜一直坚持要他换下紫色衣服,老土司看到穿着紫衣的傻子吓到惊恐大叫倒在地上,死人的衣服在大家看来是可怕的,在傻子看来却是他的朋友,让我们不得不思考傻子与众不同的行为是否存在其他秘密。而且衣服被赋予了精神,“这件衣服也不愿说话”[7],让我们不得不相信衣服或许真的有灵魂在内。紫色衣服推动杀手去杀老土司,可见其对老土司的仇恨,灵魂上的无尽仇恨让文章陷入一种紧张的气氛,但是却只是来自于一件衣服,神秘的衣服充满神秘的力量,同样给文章的神秘意境增添力量。


五.梅毒

  梅毒意象其实和罂粟是差不多的,“罂粟”和“梅毒”这两个意象给我们营构了一个疯狂淫乱的、浪漫悲壮的、苍茫凄凉的、魔幻传奇的末代土司家族悲剧故事,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人类在文明进程当中深刻的反思,使毒品和疾病对人类带来的灾难有了更多的警世寓意。[8] 罂粟是罪恶的,引发了人类最原始的情欲,其实是毒品带来的灾难,同样,梅毒也是罪恶的,是象征着疾病带来的灾难。梅毒的描写并不如罂粟花一样诱人,梅毒是腐烂的,是毁掉身体快乐的。阿来没有直接描述梅毒是什么病,只是从镇上的妓院得知这是使人腐烂的病,后面进入妓院的男人都染上了梅毒,让人腐烂的疾病表面是是毁掉了这些染病的人,实际上也是土司时代的腐朽落败的体现。不是染上了梅毒的人生了病,而是土司制度生了病,就要即将走向腐烂,走向死亡的病。


六.尘埃。

尘埃可谓是全文的点睛之笔,那尘埃到底指的是什么呢,在文中有多处出现了对“尘埃”的描写,“好多尘土立即在屋子里飞扬起来,谁能想到一件衣服上面会有这么多尘土呢”[9] ,紫色衣服上的尘土在带到阳光之下后消失殆尽,这是尘埃落定。塔娜跟着白色汉人离开之后,索郎泽郎骑马追击,“在旱春干旱的土地上留下了一溜滚滚尘土。望着那一股黄色尘埃在心中消散,悲伤突然抓住了我的心”[10],这是尘埃落定。炮弹落在麦其家的官寨上,火光、烟雾、尘埃升起来又落下去,土司也化成了废墟,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几百年的土司统治,在最后的时期,土司们都被来自新时代的大炮打成一片片废墟,空中的尘埃也随着时间的流动慢慢落下,落在废墟之上,土司时代结束了。


  全文是通过对麦其土司的描写来反映所有土司的发展状况,麦其家的灭亡,是来源于两方面,第一是被复仇,第二是红色汉人的大炮。复仇一直是全文的线索线之一,大少爷和傻子二少爷都死于仇人的刀子之下,文章的开头是“那是一个下雪的早晨,我躺在床上”,文章的结尾是“我在床上变冷时,血也慢慢地在地板上变成黑夜的颜色”[10],和当初一样躺在床上,这样的前后呼应似乎形成了一种神秘的循环。灭亡就如同从天降临一般,“灵魂从流血的躯体飞升起来,直到阳光一晃,灵魂也飘散不见了”,灵魂的消失不就是最彻底的消失吗,可谓是尘埃彻底落定了吧。傻子的结局也是土司的结局,土司几百年来留存于这块藏族大地之上,直到那天红色汉人的到来,仇人的到来,土司化为废墟,彻底消失。通过世间最微小的事物----尘埃来反映这样一个时代的灭亡,以傻子的结局来衬托这样一个时代的消失,含蓄的表达让故事的结局变得深不可测,令人陷于这样迷幻的环境之中不可自拔,怅然若失之感溢满心头。


  王国维《人间词话》有载:“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我们所说的意境实际就是情景交融的产物,是由相关的意象有理组合而成的。阿来这部作品便是充分发挥了意象的作用,意境讲究情与物的融合,阿来笔下的每一个意象都是如此真实,“硕大的红色花朵”“火红的罂粟花海”,如此热烈的描述仿佛我们就是置身于罂粟花海之内,入目即是血一样鲜艳的红,此可谓“真景物”。“不是我要走,是身上那件紫色衣服推着我走”“两股对麦其家的仇恨在一个人身上汇聚起来”,被行刑之人的冤魂似还停留于紫色衣服之上,尽管肉体已经消亡但痛恨依旧半分不见,可见其怨念之深,这样强烈的情感都倾注于一件衣服之上,可谓是“真情感”。真景物与真情感的相融便造就了有意境的故事,而迷惑的描写、传说的加入、灵魂的渗透、含蓄的表达让这个有意境的故事变得更加神秘,神秘的力量仿佛一直在推动故事的进行,主人公傻子二少爷既傻又不傻的奇怪性格便是神秘力量的体现。


  除了专门列出的六种意象之外,书中还有很多意象,比如蓝天、白云、草地、行刑人等等,作者通过日常事物的描写,魔幻的叙述,诗性的语言形成了一个个奇异的意象,既可以扩展文章容量,增加可阅读性,又通过意象在全文形成特殊的神秘意境,充满了藏族奇妙的风土人情,以意象来含蓄地表达全文的主旨,以傻子超时代的预感和举止来见证土司的兴衰,更是展现了藏族大地上土司制度的神秘与浪漫。


  当故事的轮廓逐渐清晰,灵敏语感变成了一股清流,整部作品有了一股稳定而富于节奏的调子,《尘埃落定》就如同一部宏大的交响乐,一部有生命的作品,在阅读的过程中,总是会被吸引进入到一个诗意瑰丽的土司年代,文中对于原始生命的表达也总是与蓝天、白云,青草、花香这些大自然的意象联系在一起,带有青草汁、花香味儿的姑娘、如罂粟花娇艳鲜红的情欲,这些意象都与原始生命的热烈融合在一起,难舍难分,如此真实的意象让人更加身临其境,感受作者对生命的呼唤。


  《尘埃落定》的语言也因为多样意象的使用而充满象征性、隐喻性和哲理性。象征是现代诗歌的重要特征及手法,象征义在上文也举了许多例子来详细说明,而隐喻性和哲理性则在沉浸与文字之下。以“甲”事物表现“乙”事物,如傻子二少爷觉得奶娘的奶水如此甘甜,而作为自己的母亲土司太太的奶水却是“五颜六色的想法”,作者通过隐喻的文字写出二少爷对母亲和奶娘不同的感情,奶水便是这情感的象征。哲理性则在于语言的精炼丰富,《尘埃落定》的语言不仅精炼,更是充满哲理性,显示作者对复杂生命的思考与表达。文中前僧人翁波意西曾说“凡是有东西腐烂的地方都会有新的东西生长”,这句话其实和标题具有异曲同工之妙,尘埃升起是新生,落下便是灭亡,而升起落下又在不断的往复,东西腐烂灭亡之后自有新的东西生长,都表达了客观的历史唯物辩证主义,具有深刻的哲理性。


     文化意象的运用,象征性语言的运用,造就了灵气四溢的土司秘境,这样的原始的秘境又在现代的大炮下被摧毁成缥缈的尘埃,与风融合,随风而逝,最终落于黄土之下。阿来将诗意与激情隐藏在他的温柔叙事之下,浓郁的藏族风情绵蜒在迭宕起伏的情节里,结尾灵魂的逝去也让这部交响乐有了令人难以忘怀的感慨,视角独特,重现当年的土司舞台,写出了一个时代的衰亡,神秘又灵动。


参考文献:

[1]肖洪斌.浅谈《尘埃落定》中意象的运用[J].学园(教育科研),2012(24):66.

[2][4][5][6][7][9][10]阿来 .尘埃落定 [M]. 北京 : 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4.

[3]邹雅婕.试析《尘埃落定》中的罂粟意象[J].今古文创,2020(02):30-34.

[8]吉洛打则.《尘埃落定》中的叙事意象解读——以“罂粟”“梅毒”为例[J].名作

欣赏,2017(03):88-89+143.


编辑 王莉丹

审核 郑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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