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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化视角下刘心武《钟鼓楼》里的意识冲突
2022-06-08 11:53 郭梦秋 

文/郭梦秋


  【摘要】现代化气息是刘心武《钟鼓楼》一书中容易被大多数人忽略却又不可小觑的一个存在,无论是直叙物质生活的变迁还是通过不同人物的刻画进行折射,都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崭新的时代画卷。彼时的中国刚经历完十年浩劫的重创走向改革开放的新生,社会发展日新月异,整个社会呈现出一种欣欣向荣的面貌,在中国社会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的关键时间节点上,小说聚焦钟鼓楼下四合院里的一场婚礼的筹备、开始到结束,展示了老北京时过境迁后的社会风貌、精神风貌;讲述了四合院里各个人物的生死歌哭、命运沉浮;突出了新旧文化交织与碰撞的时代特质。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刘心武的《钟鼓楼》不免打上了深刻的时代烙印,小说中不仅交替着时间纵横的消逝感与深邃浓郁的历史感,还流露出了作者对于社会问题的恳切关注。在为社会积极发声的同时,刘心武在书中更是注意到了现代化发展却发展得不充分这一矛盾,而这一矛盾不仅在物质方面有所体现,在各个人物不同的心理观念与文化差异下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他的笔下,当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人还在用传统的思维方式思考生活时,接受过“新”文化洗礼的人物便能用现代化的眼光看待问题、解决矛盾,以至于文中出现的诸多矛盾才得以顺利化解。


本文将着眼于现代化程度进一步加深的时代背景,探寻人物之间不同思想观念下所折射出的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冲突碰撞,深入考察新旧文化影响下人们在精神领域的巨大差异。


【关键词】:《钟鼓楼》;矛盾;差异;精神社区;现代化


一、研究综述

  《钟鼓楼》是当代作家刘心武发表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一部长篇小说,在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之后引起了较大的轰响,在那之后文坛对他的关注度却与日俱减,因此对其进行专门论述的文章也比较少,大部分人都把眼光聚焦在了小说《钟鼓楼》所表达出来的一种宏阔深沉的历史感与人物的命运感上。或是以时间的纵深来表现历史的厚重感,比如唐跃对《钟鼓楼》的时间艺术处理一文中,从西方的叙事学理论的角度,首先着眼于小说的叙事体态,谈到《钟鼓楼》用面状时间取代线状时间去安排书中各个人物纷繁复杂的故事情节,而后又着眼于小说的叙事结构,谈到小说以钟鼓楼下四合院里那场婚礼发生的时间为向心时间,将所有支线故事弥撒开去,使得所有人物都因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二日这一天在四合院的露面而有了关联,在她看来,钟鼓楼就是记载了社会历史和个人命运在时间流逝过程中的一种见证,从时间流逝的角度考察人类活动又赋予人物形象一种纵深认识,从而体现出小说宏大的历史感。又比如范楚衡在运用时间观念这一角度切入的同时又引入了现代化和世俗这两个概念,用一种与唐跃大不相同的时间范畴-循环时间观来探讨小说如何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历史感。[1]或以塑造的人物来表现深沉的历史感与命运感,比如陈思广以卢宝桑一家和荀磊一家关照家庭文化环境对人物性格影响来影射底层社会的特殊历史环境。


二、 用“知识”的眼光解决问题

  八十年代的中国社会正处于一个重大的社会转型时期,十年社会动乱才刚结束,改革开放伊始,知识分子试图把中国陷入黑暗与动荡的种种原因归因于精神层面上人们知识的匮乏,认为知识匮乏既会给社会带来巨大的风险,也解决不了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社会问题与矛盾冲突,因此,在现代化如春风化雨一般侵入到中国的大街小巷,渗透到人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之时,在刘心武的小说创作中,一个新的想法应运而生:用现代化的眼光解决问题。


  那么何谓现代化?普遍意义上来讲现代化就是对社会和文化变迁现象的具体概括,它渗透在社会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的各个领域,无一阙漏。刘心武在《钟鼓楼》一书中对时代的发展、北京城的变迁的描述便是对现代化最好的诠释。历史的洪流缓缓而过,时代的迅猛发展却丝毫没有给北京城这座饱含历史风霜的文化古都留下一点缓冲的余地,新时代的气息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这片陈砖旧瓦。尽管顽固的传统文化因子还在坚持不懈的抵御“危险”的外来气息,也免不了受到现代化思想观念的层层包围。在这里,我们不妨将现代化的眼光缩小到一种开放的现代化思维,换句话来说就是用知识的眼光去看待社会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只有知识才能化解矛盾而愚昧只能使矛盾最终走向不可调和的境地的道理。刘心武笔下的四合院这个特定的北京文化景观中在塑造几个典型人物时便将这种现代化与传统思想观念之间的冲突展现得淋漓尽致:薛大娘与儿媳孟昭英之间的矛盾、张奇林与卢大夫对话中该不该换住带有专用厕所的新单元房的矛盾……这几对矛盾的交织都在一种现代化思维下得到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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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钟鼓楼》中薛大娘这个人物仿佛就是八十年代社会变革与历史沉淀物相融合的产物,也是小说中众多无法真正从传统市民文化意识里解脱出来的小市民的典型代表。同北京许许多多同龄的老市民一样,薛大娘现在绝不是一个真正迷信的人,她知道迷信归根结底都是瞎掰,甚至逢上有人因迷信鬼神而闹笑话也会发自肺腑的说几句嘲讽的话,由于时代的发展北京城那种摆摊算卦搞迷信的事情已经少有了,办喜事也没有什么人再那么讲究生辰八字,偶尔听说外地农村里竟然还有因为算生辰八字酿成儿女悲剧的事,薛大娘一类的人也会跟着叹息,但是新时代的浪潮并没有完全涤除她这类人的迷信心理,因此在选择什么日子办喜事这样的问题上,她也同许许多多同龄的老市民一样,遵循着一些旧时老北京城下的传统和讲究,内心揣着个求吉利的想法。不仅是薛大娘这样的老市民如此,就连他的儿子——薛纪跃这种思想受到新时代浪潮洗礼的年轻人也是如此。仿佛世界上很多不可言说的道理一般,即使传统迷信习俗的根基轻易崩塌,人们心中几百年几千年来受到的文化熏陶也很难彻底清除。传统道德观念是他们行为的准则,在接受着现代化恩惠的同时,他们也与现代化保持着距离。 


  儿媳孟昭英却与薛大娘恰恰相反,当遭到婆婆对她婚宴来迟的不满和数落时,她却能带有一种新时代的思维与之对抗,“毕竟她是新一代的儿媳妇,经济上独立,人格又自主”,因而能够振振有词与婆婆说理论事,而不是怯怯懦懦一言不发,这也为后面婆媳矛盾的化解埋下了伏笔。尽管得知婆婆瞒着她私下给弟妹买了雷达表,在婆婆因为婚宴上一系列糟糕的“意外”拿她撒气的时候孟昭英也能够轻易原谅婆婆的所作所为并且好言劝慰,最终两人也握手言和,矛盾得到了化解,正是在这种人物形象强烈的对比下,新时代独立自主的女性形象跃然于纸上。


  再说局长张奇林和妻子卢大夫就“厕所”这一问题而产生的争执,在卢大夫因为想要拥有自家专用厕所而对公共厕所进行吐槽时,张奇林非但没有妥协附和反而思考起更深远的打算,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加努力工作,为早日改善广大市民的生活条件尽一份力,甚至还把上公共厕所看作与社会、群众联系的一个机会,能够丰富自己的思想见闻,以更加立体全面的去观察、考察问题。尽管最后他们一家还是搬到了单元楼,面对卢大夫对他在单元楼如何接触社会的质问,他也能够坦然地说关键能够在新环境建立新的社会关系。全家的认识也在张奇林的一番话里渐趋统一,矛盾得到了调和。单相思的女大学生张秀藻同样如此,在与爱慕对象荀磊的一番交谈之中,思想境界的提升使她不再深陷于单相思的痛苦之中,得到了心灵的解脱。


  纵观以上这些矛盾化解的走向,不难看出作者在描述传统文化心理对人们的影响时还有意塑造了一群拥有较高思想境界的人物群像,并且煞费苦心地将拥有较高思想境界的他们作为矛盾解决的关键,一切矛盾都在“知识”的力量下变得微不足道。


三、两种文化下的两个精神社区

  社会变迁下多种文化浪潮的冲突碰撞使得《钟鼓楼》里这个小小的四合院交织着许许多多纷繁复杂的成分。不同职业身份背景的人汇聚在以四合院为中心的空间里流动,却因思想境界上的差别不知不觉被划分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精神社区,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的隔阂让这两个精神社区的人无法相互理解而走向彼此。在这道难以跨越的鸿沟下,只有那些处于大体相等文化水平上的人们,才可能进入一个在价值、信仰、情趣、修养以至语言上有着共同成员感的精神社区。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处于低文化状态的荀师傅为什么不能理解儿子荀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想法,荀师傅可以容忍他充满西洋味房间的布置,也可以对他的婚姻大事做出让步,唯独这份事业对于他来说万万无法容忍。而受过西洋文化教育的荀磊在接受了新兴文化和父辈身上优秀传统文化的双重熏陶后却能一次次地尊重和理解父亲的立场态度。荀磊身上在带有新兴的文化色彩的同时还对传统文化的落后因子进行了扬弃,这就必将导致荀师傅和荀磊由于意识上的冲突而分属于两个不同的精神社区。


  与此同时,作者又通过对冯婉姝和郭杏儿这两个人物的一番对话将这两种精神社区之间的对立推向了高潮,纵使杏儿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了物质上的贫困:“电视对杏儿来说已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但是她不理解,冯婉姝那么个姑娘,怎么会跟小伙子似的,迷什么足球比赛”,当冯婉姝兴致盎然地抛出一些新概念新事物时并且回答她对于‘信息’的疑问时,她依然不感兴趣,只是低头,搓手,勉强地听着。同时,尽管冯婉姝已经是城市青年分子中最接近低文化劳动群众的人,她也对杏儿口中的桑麻、耍钱不感兴趣。最终两人的谈话在冯婉姝的不耐烦和农村少女杏儿村野式野蛮无理的怒吼中无疾而终。


  思想文化水平的不同像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分界线让荀师傅父子无法实现真正的心灵相通,也让城市知识分子冯婉姝和农村少女郭杏儿难以谈得拢。两个精神社区的“居民”就在这种外部环境的迅速变化下走得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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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爱情观的对立

  刘心武《钟鼓楼》里另一个现代化体现在人们思想层面的冲突便是戏曲演员澹台智珠和穆英两个人物之间天差地别的爱情观了。随着欧美文化和西方意识形态传入中国,人们开始受到自由平等的新观念影响从而关注到自我婚姻和爱情的幸福感,这种在情感上的自我意识觉醒,也使得慕樱一次又一次不顾世俗的看法去追求有爱情的婚姻。在她看来,只要是真挚的爱,且排除了强迫手段,无论施之于任何人,都是合理而道德的,因而只要自己和爱人心意相通,便无所谓合适与否。而对于经历过从高层次精神社区掉落到低谷的澹台智珠来说,爱情更多的意味着责任与道义,因此当丈夫李铠因为渐渐受不了她在台上同风流小生眉目传情、插科打诨,乃至于当场拜堂而多次与她进行争吵时,她也无数次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感选择了以妥协退让的方式去维护自己的婚姻家庭:澹台智珠尽力让自己理智,她吞服了安眠药片,并且想到:明早要照常喊嗓子练功,也要满足李铠的自尊心:由她来为全家做饭,以证明她在这个家庭中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媳妇。不言而喻,最终澹台智珠也放弃了自己对表演艺术的追求迁就了丈夫李铠的愿望。在小说的末尾,爱情观念截然相反的两个女主人相遇了,电梯门打开,慕樱本能地朝澹台智珠点了点头,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他们没有交流而是各怀心事:慕樱不能理解澹台智珠为什么能同一个工人生活这么久,甚至将原因归结于澹台智珠总演宣扬封建道德的戏而中毒太深,同样,澹台智珠也不能理解慕樱为何能够摒弃固有的传统婚姻观念抛弃丈夫孩子去追求自己的爱情。最后他们沿着各自的生活轨迹各走各路,这也就暗示了两种婚姻观念在当时的不可和解。而今天,现代化深入发展的背景下顾东顾西的“澹台智珠”少了,顾及自身爱情体悟的“穆樱”多了,相信在不远的将来,两种爱情观念的差距也会随着现代化的深入不断缩小。


五、结语

  打开书页时,时间仿佛流转到了1982年12月12日这一天,刘心武在《钟鼓楼》里剥开了80年代老北京城特定的文化景观:什刹海上,银锭桥旁,北京城的风雨中,钟鼓楼永远都在张望着北京城下的车水马龙和人生百态,各色人物在四合院匆匆忙忙地演绎着属于他们的历史,只是今非昔比,某些东西早已发生改变……人们的穿着在变化;街道旁的设施在变化;社会心态在变化。古老的京城就在时代的变迁中一点一点的被腐蚀着,就连时间观念都在汲取着现代化的养分而不断进步,即便如此,其间也不乏有如同薛大娘、荀师傅一般深受旧文化意识影响的市民,因为无法完全彻底地接受新时代带来的思想冲击而显得与新的社会环境格格不入,于是在《钟鼓楼》中这些人就不知不觉的被划分在了与新文化观念所不同的旧文化精神阵地,由此而引发了新旧文化意识之间一系列的矛盾冲突。可幸的是不管是薛大娘与儿媳、荀师傅和荀磊抑或是澹台智珠和李铠之间的矛盾最终都在新时代的“眼光”下得到了调和解决。


  岁月在流逝,人类社会就在流逝中书写着历史,而钟鼓楼依然在那屹立不动,穿越岁月烟尘见证着文明的进步,不管是大相径庭的文化意识、天差地别的眼界见闻还是迥然不同的爱情观,都在提醒着我们在时代的变局中更多的关注到社会的矛盾变化。时代的大潮还在滚滚向前,旧时代的积尘终将会在大浪淘沙中被筛除,因为现代化大潮下“知识”的力量永远不会缺席。


参考文献

[1]刘心武.钟鼓楼【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7.8

(二)学位论文:

[2]范楚衡.从现代化与世俗的关系看刘心武七八十年代小说创作【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20

(三)期刊论文:

[3]唐跃.时间的艺术——兼析《钟鼓楼》时间的艺术处理【J】.文艺理论研究,1986,(02)

[4]陈思广.刘心武创作历程简论——兼谈《钟鼓楼》【J】.关东学刊,2017,14

[5]巫慕莹.《钟鼓楼》婚宴描写中表现的市民世俗心理【J】.文学教育(下),2015,(12)

[6]徐勇.社会分析与现实表征——论《钟鼓楼》中的风俗、当下和历史【J】,长江丛刊,2014,(03)

[7]孟悦.刘心武创作简论.当代作家评论【J】,1988,(4)

[8]章仲锷.长篇小说创作的新探索【J】.文学评论,1985,(02)

[9]邹平.一部具有社会学价值的当代小说——读刘心武的小说《钟鼓楼》【J】.当代作家评论,1986,(06)

[10]苏艳丽.刘心武《钟鼓楼》中矛盾的今昔比照【J】.青年文学家,2017,(17)

编辑 王莉丹

审核 唐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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