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曾琳珺

楔子

　　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大多数人的一生都是在慢慢地发现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的过程。或许每个人都曾自命不凡，以为自己总是最特别的那个，对于个体来说，确实是特别的，但是对于社会和世界来说，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就像被阳光普照的世间外物，在阳光之下，各有各的使命和烦恼。我也不清楚生命的意义或者是价值到底是什么，可能这也不是我能够想明白的问题，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渐渐入世，慢慢地就接受了社会对于普通人的定义以及社会上大多数人的广泛认知，就好像只有伟人才应该被记住，而芸芸众生，大概永远不会被记住。伟大的人一生都在追寻伟大的事业，而大多数人只是在挣扎求生，麻木的重复着一天又一天的枯燥生活，若说社会赋予芸芸众生什么意义，大概就是因为有这无数的普通人，社会才得以正常运转。尽管如此，我们都会有各自的天地，各自的经历，不可复制，不可磨灭。在时光匆匆的交集里，或许出现在彼此的世界中只是羽毛般的“痕迹”，或许也不会有交集，我们从始至终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被赋予的一切，和无法改变，只能接受的遗憾。

　　四季之中，我最喜欢晴天，无论是哪个季节的晴天，对我来说都是值得庆幸的，是雨过天晴的结局，是天气变化的节点，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就像是对于美好的寓示，是我对于生命思考的节点。小时候，课本上教育我们——条条道路通罗马，长大了才发现，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有的人，努力一辈子也不会到达。“罗马”的定义是什么，这其实是一种悖论，没有人可以真正定义这个词，或许会把它定义为成功，但是成功的定义也是虚幻的。其实并不需要用自己的人生和别人进行对比，只需要定义自己的人生。只是在自己的人生里，难免会失落，无助，或许不能改变什么，但是也要在自己的生活里好好享受着生活，这样才不会有更大的遗憾。在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珍贵与欣喜，珍视那些珍贵，就是对回忆里的自己最好的馈赠。对于个人人生目标来说，只专注于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对于社会教育和社会来说是自私的，但是这些社会和自己的目标中，一定要有自己喜爱的东西，使自己不至于变成麻木生活的“行尸走肉”。

　　在对芸芸众生的思考中发现，我也只是其中之一。是阳光投射之下树荫中间的一个小小的光斑，是当下指尖跳动的字符，是水墨印染的山水泼墨画，是百无聊赖在座位上发呆的我，是那时的我，是我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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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对于晴天的热爱似乎都比雨天多，人们大多都爱在晴天出门，因为潜意识里总觉得雨天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而晴天的阳光会给人温暖的感觉。我喜欢晴天出门，但是雨天也有不得不出门的原因。临近重要考试了，父母和家庭给的压力让我喘不过气，一家三口坐在客厅沉默不语，外面偶尔电闪雷鸣，让本就讨厌雨天的我心情更加沉重。我也知道这场考试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我总想着逃避些什么东西。或许外面的人对我的评价是意志消沉，对于我来说，这种“消沉”就是我自认为的入世最好的状态，与世无争。就像在天空中悬浮飘着的什么，我也说不出来，抬头看着窗外的乌云，哦，心里一惊，我大概就是一朵乌云吧，到哪里都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带来阴霾。阳台的花被风吹得快要飘散了，那是我最爱的蔷薇，只是此刻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在乎它了。

　　我也不想哭，只是感觉到一种淡漠。我望向了门口的垃圾，顿时想到了出门的借口，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爸妈，我去倒垃圾了，一会回来”，“记得带伞！”身后传来我妈急切的叮嘱。我回应的同时加快了脚步：“不用带了，我一会就回来”，快速按下电梯，喘了口气。像逃离险境一样从家里跑出来，但那不应该是我的港湾吗，我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好像在什么地方都不受人欢迎，也没有朋友，同天上随风飘散又因风团聚的乌云一般。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雨已经停了，乌云还在。我也不清楚乌云有没有见过太阳出来的晴天，云朵折射出的辉煌，或许没有吧，放晴的时候就不会有乌云了，她就像不受欢迎的孩子一样，没有光彩，也没有辉煌的条件。灰蒙蒙的天空，给周遭的事物都蒙上一层暗灰色，直到我看见小区门口的一隅充斥着夺目的彩色，我走向吸引我目光的地方，想要寻找些什么。

　　是一位老奶奶，戴着彩色的鲜花做成的花环，用一个菜篮子装着几束小花，旁边还有一个白色的透明塑料袋，装着零零散散的花叶。走近老奶奶的“小摊”的时候她还在低头认真地编着花环，虽然动作比较慢，但是花环却格外的别致动人。我慢慢蹲下来，看着老奶奶说：“奶奶，今天这么下雨，你怎么也在这儿卖花环呢？”老奶奶用慈祥的目光望着我说：“什么天气对于我来说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天气我就去不同的地方卖，偶尔生意好，还可以提前回家。小姑娘喜欢花环吗？”我刚想开口说喜欢的瞬间，又想起我没有带手机和钱包，不能给老奶奶付钱，卖花环的利润微薄，我也不能贸然开口。我思考片刻，对奶奶说：“喜欢，但是我也喜欢编花环，不知道奶奶需要我和您一起编吗？我可以学。”老奶奶看起来很欢喜：“好呀，正好我自己在这里也没个伴儿，雨天买花环的人更加不多了，正好你陪我。”我准备坐在奶奶旁边和奶奶一起编花环的时候，她又担忧地问：“姑娘，下雨天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呢？”我笑了笑说：“我学习累了，出来散散心。”她轻叹了一声：“努力学习好哇，不用活得那么苦，能有好日子过。”

　　之后，我低头不语，编了良久，已经有一小堆花环在篮子里叠着，老奶奶起身准备回家，我帮她整理好花篮，看着她离去之后也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雨过天晴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放慢了脚步，有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感从心底涌出。平凡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是珍存现有的美好，还是不屈于命运的安排？匆匆一生，在艰苦之中度过，一出生就没有办法选择或改变的命运与条件，又意味着什么呢。或许那些花环就是她“苦中作乐”的证明，而她为何要一生都处于这样艰苦的环境而无法脱离呢。这是一种宿命的决定，而不是一种选择。世人总是自以为是地叹息，哀其不争，若不是设身处地，身临其境，又如何能体会他人的困苦？

　　天空放晴了，老奶奶的花环或许会好卖一点吧，我这样想着。在不同的境遇里相遇，同情心会让彼此互相悲悯，但处于现实之中的人们大多只能独自行走着。人自生下来，很多东西都已经被注定了，能通过自己的后天努力所改变或发生特别大的变化的人，凤毛麟角。这在我后来的人生里，才慢慢领悟，身处不同的时间节点就有不同的境遇，在无法预知和无法重复的境况里，努力实现自己在每一天的价值，就是一种最好的人生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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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地理老师在课堂上讲着历年的高考试题，我望着窗外发呆，四月的天气就像高中生多变又烦闷的心情。看着窗外好不容易出现的太阳，虽然有点刺眼，但是也能使我刚看到试卷上分数的受挫的心稍微好受一点，我喜欢晴天。我回忆起在外婆家山谷间野炊的画面，那天也是这样好的天气，所见之物所见之景都是暖洋洋的，回忆这些是在为自己找等会下课的谈资。下课铃声使我惊觉，又过了一节课，似乎最近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认真听课，越临近重要考试我就越放松。

　　我转身和后桌男生讲话，他是我暗恋了三年的男生，把成绩视为衡量一切的标准的当时，他就像是我遥不可及的人。除了我们的位置坐得稍微近一点，这还是我努力克制自己不和他聊天，让班主任认为我们不会频繁讲话而后的结果。他长得不帅，也不是高冷冰山的类型，他会和我谈笑，会和很多男生一起打篮球，这也是让我心动的地方。我每次都找借口问他要作业，他每次都害羞地递给我，让我恍惚之间以为他也喜欢我，当然，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没有认证过，这只是我后来回忆高中生活的时候，唯一的心动和原因。

　　“陈译，我这次地理又考差了，这次题目很难，你能给我讲一下吗，拜托啦”，好像每一个青春期的女生在和自己喜欢的男生讲话的时候，声音都会莫名其妙地“变嗲”，又矫情，又欢喜，包括我。他抬头看了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只感觉到了他眼里的温柔，他微笑着把他的试卷递给我：“你先看看我的卷子”。我有点失落，以为他为了和我避嫌而故意不给我讲题，毕竟我和他的八卦已经在班里传遍了，只是我们除了学习之外的事情一点都没有，想要告密的人也无从下手。我拿着他的满分答卷刚想转过身的时候，他拉住我的衣袖，递给我一张字条，我迅速抽过字条转身，像电视剧里演的爱情“谍战片”，想要隐藏而无处可躲的心动落在那张字条上。我翻开页面最大的那本书，低着头藏着打开字条，“晚上你早点来教室，我给你讲题”，我激动转头的瞬间不小心被窗外的阳光刺进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当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眼里的画面和他，都在闪烁，这也是我多年以后能无数次回想起的心动。

　　当时不成文的规定是，傍晚六点之前可以小声地自由讨论。我换上了夏天的短袖白衬衫，在晚风中走着有些许微凉，和我有一点紧张的心情十分契合。走去教室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象见到他时的场景，我应该像往常一样和他打趣，还是应该装作去和他“约会”？被这个阶段的学生视为禁忌的词语从我的脑袋里蹦出来，把一切顾虑都抛到脑后，我想，这应该是唯一的一次了。深呼吸之后走进教室，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我知道他会在教室等我，虽然这是第一次，但我想这也算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吧。今天雨过天晴，傍晚的夕阳如梦似幻地照映在心上人的身上，脸上，如烦闷的黑暗中霎时闪过的璀璨焰火，印刻在17岁少女的心上。我在调整表情努力用最好看的微笑面对他的时候，他突然抬头，我们对视了几秒后我迅速坐在位置上，冷静几秒后才转头，无论多少次见到他，我都是抑制不住地心动。我告诉过他我喜欢晴天和晴天的晚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刻意选择的那天，因为我们都知道那样的天气里会有灿烂的晚霞。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先开口了,他看起来十分认真地听我说话：“什么事情？”，我其实是想告诉他那天我在家被父母用平淡的语言“训斥”，但是我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心动气氛，于是只和他说我遇见了那个卖花的老奶奶。“我当时没有带手机和零钱，但是我很想帮她”我用真诚的表情看着他，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些许暧昧，或许是我描述的语言过于消沉和伤感，他转移了话题：“我知道你很喜欢花，上次我路过书店，看到了一本关于插花艺术的书，为了报答你经常和我分享零食，我就买下送你了”，说完就从抽屉里把那本书拿了出来，其实看到的不是一本书，而是用精致包装纸包装过的礼品盒。

　　在我接过书之后，教室里陆陆续续地坐满了同学，我们也停止了聊天，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书，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沉静的心情看书，我只知道我的心快速地跳个不停，小心翼翼地摸着抽屉里他送我的礼品盒，那天晚上我一页书都没有看进去。我以为从那以后我们会有不同的关系和发展，直到那次聊天之后，我知道再无可能。我们都心知肚明我们之间的成绩差距，从我暗示性地问他未来大学的选择，他告诉我他在畅想之后实现理想的未来之时，我就知道一切都该停止了。或许很多人轻易就能达到的成就，是一些人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在高中时代的我知道成绩是如此，现在的我知道，爱情更是如此。

　　我的心动落幕了，随着我憧憬和独角戏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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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我一直认为我们的暗恋是两个人的事，但是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高考才我们各自的事，这很确切。在父母的唉声叹气之中，我接受了我高考失败，名落孙山的事实。他也没有发挥得很好，但还是能考上名校，去了北方的一所名牌大学，我留在省内。我明白了这场独角戏已经没有机会再上演，于是慢慢减少了各方面的往来，我以为我们至少还能做朋友。

　　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成功的，现在的我更加明白这一点，特别是在我知道他和我们之前的同学在一起之后。我的爱情和我的成绩，双双惨败。我以为每一次的雨过天晴都能带来好消息，只是，不是每次雨过天晴都会是“晴天”。我们在平行世界里生活中，嬉闹，欢笑，又触不可及。我以为我会有改变的权利，在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看见平凡生活中无穷尽的艰难之后，我学会了接受。渐渐地，我就不再把晴天当做我的好运，虽然在过去的几年里，有让我难忘的瞬间。

　　后来，晴天就在我的生活中失去了原有的意义，我仍在好好地过每一天，只是不会再期待晴天。

编辑　黄妹芬

审核　黄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