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婧

    宋孝宗乾道四年正月初七这日清晨，杨万里和昌英叔一道外出贺年，中途在一位官人家里留宿了一夜，他们打算第二日下午再返程。

翌日酉时，日影斜沉，天色将暮。昏黄的落日将素青的天幕染得嫣红，微云舒卷，在山头轻拂。暮鸦驮着夕辉飞回，在枝头梳理羽毛，啼叫声嘶哑而苍凉，回荡在辽远的天地间，随风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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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户深宅里，宾客们在舞女的笙歌中高谈阔论，在满是美酒珍馐的饭桌上推杯换盏。这时，一个人站了起来，似欲辞别，他便是大诗人杨万里。杨万里望见窗外天色已晚，便欲归家，与主人表达了辞别之意，无奈对方苦苦久留。杨万里推辞道：“并非我酒量小，只是我年老体衰，不敢再多饮！”

主人兴致正浓，执意要他留下，仍旧是劝酒。见人意不可违，杨万里只好暂时打消了离去的念头，虽心下不喜，也只好勉强应酬，依主人的心意留了下来。他心想：现在离去是无可如何的了，索性留下来痛痛快快多饮几杯，待我醉了主人便也不复再劝。即使我醉了，又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就这样，杨万里一直饮酒至微醺，方在深沉的暮色中踏上了归家的路。

回家的路上，暮色渐浓，杨万里脚步蹒跚，醉意昏沉。渐渐地，落日终于悄然跌落到山的背后，天色暗了下来。月儿轻轻攀着柳梢爬上天幕，像一艘船静静泊于夜海，无声的星子眨着眼，变为夜的明眸，默默遥望着地上归家的人们，也望着醉酒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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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万里走着，忽见眼前浮现一片竹林，满目苍翠的掩映下，依稀看得见一户人家。他想要投宿休憩一会儿，便上前敲开柴扉。

开门的是一位老叟。老叟见其衣着气度不凡，笑逐颜开，呼他为“君侯”，连忙将他迎到屋内，为他端水倒茶。诗人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君侯，不过是一介布衣。几番解释下，老叟仍是不信，只是俯身一笑并摇了摇头。

面前的老叟恭而见疏，此番情景使诗人心中涌起一股孤寂悲凉之感，他感到，他们之间仿佛有着无形的隔膜，而这正是森严的社会制度和强烈的等级意识在统治阶级与普罗大众之间筑起的一道高墙。

杨万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那老叟说道：“老丈人，我说与你一个故事如何？海边曾有一人，每日清晨都到海边与鸥鸟嬉戏，其父遂令其取鸥鸟以玩之。明日他复至海边，只见鸥鸟舞而不下。老丈人，我不是那机心之人，你又何必做那舞而不下的鸥鸟呢！”

指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杨万里苦笑着。他并非怀有机心之人，他关照百姓生活、民间疾苦，渴望以诚挚之心与他们亲近。

老叟见其似醒而醉，不明白诗人这话是何用意，便当作是其酒后胡言，只是捋了捋胡须。

杨万里忽然站起身向那老叟辞别，遂理理衣摆，快步走出门去。不论身后老叟如何挽留，他也没有停留的意思。天色昏暗，诗人踽踽独行的背影像一片越来越小的剪影，摇摇晃晃地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编辑 黄梓晴

审核 邓雯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