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烨桦
序:
风吹过,藏着力量,裹着凉意,舒适了大地。原本强硬的岩地有了弧度,化成了温柔舒适的怀抱。雨淋过,藏着生机,含着湿气,滋润了磐石。原本干裂的石块夹着水汽,化成了滋养生灵的基底。
自然的律动难以停歇,造物主以此为谱,以大地为琴,弹奏不歇,岩层有了下落的痕迹……
一切就绪,川流顺着山势奔来,甘露借着浓云落下,水流在岩的臂弯里回转翻腾,绽开一朵朵白瓣的花后又归于平静。
至此,这干燥蒙灰的大地上,有了潭,有了湖。这寡淡稀松的日子里,也有了为几方水而作的文赋,也有了因几方水而起的情思。
所有的潭与湖既是用以粉饰灰黄大地的美玉翡翠,也是造物主对渺小如蚁的我们无私的馈赠。人们分批游过几方水色,平凡的留下几句赞叹,有雅致的挥笔成就几篇文赋,记下这些绝美的珍藏。
观湖:
天穹之下,岳阳楼巍然伫立;高楼之侧,云梦水色寂然卧着。
洞庭是秀气的:笔尖蘸取明黄,立在静夜纯黑的画布上,落下、腾转,一轮明月升起;锉刀以酒濯过,横在起伏微荡的洞庭上,下压、划过,一方水镜出现。明月照亮了水镜,水镜映着明月。刘禹锡走过,挪不开眼,颤着唇,咏出一句“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摩”。李太白走过,又添醉意,揉着眼,诵出一句“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
夜里,洞庭有了困意,只想为明日即将满溢的朝气做积蓄。它以夜风为被,静静躺着,映着满月,也映着墨客贮满雅兴的心。
可别忘了,洞庭湖也是大气的:它牵起的,是长江的上下游;它怀揣的,是仙气飘渺的君山。八百里云梦泽,即便沉寂,其宏大壮阔也能让人敬畏,或是生出些许超于凡人的大情怀。
到此,我们熟知的《岳阳楼记》借着范希文之椽笔,从云梦水色中浮出。“衔远山,吞长江”,洞庭用自身雄浑的气势震起圈圈水波,也震荡了范希文的心。一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夺口而出,落到水中,传遍天下,流转千百年。
湖是一个平静和壮阔共生的存在,可它吸引人的,往往不是它那温婉淑雅的一面,而是它浩大壮美的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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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湖之人,心中所生发的多是家国壮志,仿佛自家情长主动地让开了位子。可能是因为湖往往是江的衔接与中转,江水一泻而下的气势在此积淀,感染了无数游人墨客;又或是因为在湖水那近似于海的壮阔的反衬下,一切家长里短都变得无比渺小,在宏大情怀前根本不知一提。
其实,游湖写湖之人亦如湖,湖很壮阔,他们的心同样浩大,大到填满了量不出的天下忧乐。若是能做一个如湖之人,也算无憾。
游潭:
移步,从宋时的岳阳到唐朝的永州。
与开阔浩大的岳阳不同,永州地势既怪又险,群山摩肩擦踵般地稳稳立着,川流汇不成湖,却有几方浑圆的小潭,在山脚静静地等着。
它名叫“钴鉧”,为“圆形熨斗”之意。岸上,丛生的竹与茂密的林像是一支支毫尖向上倒插在地上的笔,苍翠欲滴的绿叶最终落进了水里,软化、舒展、烂开,染出一团浑圆的墨绿。像是被精密演算过一般,钴鉧潭的岸在水流洗刷下圆的无可挑剔,像极了铜熨。这一“熨”,熨平了柳子厚被泪水浸湿后早已褶皱的心,惹得他驻足不愿离去,借着风雨雕琢出的怪石,记下了“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的奇句。
钴鉧之外,小丘之西,一方小石潭,静候文人提笔来。柳子厚走来,挥墨成一篇《小石潭记》,让这小潭不再孤单。
愚溪不紧不慢地流着,以一种近乎完美的力度奔向西山下怪石围成的巨大石盆,溪流之声,好似佩环相击。和它的旁亲钴鉧一样,石潭四周是翠竹那密不透风的怀抱。在石潭难察却也难褪的寒气之中,翠竹的根泛起几丝霜白,大片的浓绿成了渐变状,这自然的画卷仿佛浸入了石潭水,一片片墨绿晕开,减淡。也感谢这寒气,将欲落的叶冻在了枝头,定住了空气中的杂质,让那潭水清澈无暇。目光下移,这般怪异的潭底仿佛是人为的创造,一片片石块被人拎出、卷起、弯折,成了假山一般的造景。
只能说,即便幽深冷寂,石潭仍是绝美。
被贬又如何,柳宗元满腹愁思在路途的颠簸中震颤到全身,遇见钴鉧石潭,著文倾吐,借这奇景奇境发心头之愁,愁源难解,也能得倾吐之快。潭水太浅,托不住家国大念,难含住天下忧乐。但是,一方清潭,可以承载的是个人的烦忧,可以消解的是心头如麻如绪的愁思。
清潭大多看得见底,望得到边,与之相连的不是不可知的未来前程,而是发生于近来的个人机遇,因此,清潭总会引人倾吐惆怅,只会静静倾听一段又一段儿女情长。
没有如湖的胸怀,也能让心流缓缓汇聚成一方清潭,听他人之烦忧,解旁人之愁绪。如潭,也不失为人生最优美的模样之一。
结:
无论是潭还是湖,卧于群山之间、藏在林帐之中的它们总能让人惊喜。游遍世间湖潭,用绝美之景濯洗快要浑浊的眼,用如镜水面映出快要忘却的真我,照出人生的模样。
纳景入目,行文纸上,情涌于心,文赋情思,也能藏于几方水色之间。
编辑 罗雪莹
审核 黄梓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