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雨鑫
余华是当代文学史上非常重要的一位作家,也是先锋文学的最具影响力和活力的代表作家之一。余华的作品中对暴力、死亡和苦难的描写,是一种悲剧性的表达,也是对现实的反应和抗争。
一、暴力与死亡
曾有人评论说,余华的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冰渣子,也有人将他的写作称为“残忍的才华”。从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开始,余华的小说创作中就展现出了对暴力和死亡的迷恋,《现实一种》更是将这种暴力与死亡表现得淋漓尽致。“天刚亮的时候,他们就听见母亲在抱怨什么骨头发霉了。”“我夜里常常听到身体里有这种筷子被折断的声音。”“胃里好像在长出青苔来。”……这种对骨头和胃部感受的描写,既真实又让人觉得诡异,仿佛整个家庭都有一种腐烂的气息。事实也正是如此,《现实一种》描写的是在一户人家中发生的残杀。
在“文革”时期,人类的暴力在中华大地上达到了极致,无数的暴力践踏着人的尊严和价值。《兄弟》上册中的仓库是最真实的人间地狱,宋凡平从威风的“地主儿子”沦为阶下囚,承受着身体上的毒打和心灵上的侮辱,最终死于棍棒之下。而在宋凡平被关进仓库之后,李光头和宋刚两个孩子只能四处游荡,受尽欺凌,面对饥饿带来的死亡威胁。
余华作品中的死亡多是非正常死亡,死亡的方式也多种多样。在《兄弟》中,李光头的亲生父亲刘山峰是在偷窥女人屁股的时候掉进粪坑淹死的;宋刚的亲生父亲宋凡平是因为“文革”被红卫兵乱棍打死,死后甚至因为买不起尺寸合适的棺材只能分尸下葬;老好人宋刚在对现实的幻灭中卧轨轻生;看似因病去世的李兰其实是死于精神上的崩溃。
暴力与死亡作为余华作品中的重要主题,不仅表现出余华对混乱年代的独特感知,还表现出了现实的真实和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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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苦难与温情
“苦难意识”是各个时期的文学作品,尤其是先锋文学的作品中的常客,可以说苦难是现代主义的母题之一。
苦难贯穿于余华小说创作的各个阶段。在历来的文学作品中,苦难作为生存环境中的主旋律,是磨砺小说人物成长的磨刀石。从传统观念看,作者会对笔下遭遇苦难的人物表现出自己的同情心。在余华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创作中,苦难变成了他的描写主题,他也无意展现自己对遭受苦难的人物的同情心,因为“人性恶”是造成苦难的重要因素。到了90年代,余华的写作出现了变化。他在《活着》的前言中写道:“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高尚。这里说的高尚不是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与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这时他描写的苦难更多是源于生存的困难,或者说是源于无法反抗的时代背景和命运,是生活和时代的反映。《许三观卖血记》中许三观因为命运的捉弄用卖血来维持生活,其中穿插着幽默与乐观,《兄弟》中宋凡平面对种种苦难仍认真生活,他们都是以一种坦然的态度面对命运和现实,展现出了中国老百姓身上的一种隐忍坚韧的品质。
而“温情”的融入使人们能更好地去思考“苦难”背后的意义。在《兄弟》中,宋凡平是一个充满温情的角色。在刘镇人因刘山峰掉进粪坑看热闹时,宋凡平将他的尸体捞上来洗干净;在李兰忍受羞辱与嘲讽时,宋凡平站了出来,给了她爱情和希望;面对“革命”带来的暴力他从不诉说苦楚,总是将快乐和温馨带给家人。除此之外,李光头和宋刚的兄弟情以及宋刚和林红的爱情都展现了“温情”这一主题。“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兄弟,你们要亲如手足,你们要互相帮助,你们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李光头在发迹前,虽然他的生活中有贫穷和欺辱,但是家庭环境给他带来了良好的精神生存空间。直至宋刚去世,宋刚留给李光头和林红的遗书也充满了温情。他不恨李光头,也不恨林红,“信的最后一页,宋钢嘱咐李光头为了他们的兄弟之情,一定要给林红一个好好的安排。宋钢信里的最后一句话是:‘李光头,你以前对我说过:就是天翻地覆慨而慷了,我们还是兄弟;现在我要对你说:就是生离死别了,我们还是兄弟。'”宋刚死后,“李光头也把宋钢的信读了几遍,他每读完一遍就扇自己一个耳光,然后痛哭几声。宋钢死后,李光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不再去公司上班了,整日待在他的豪宅里沉默不语,只有刘副一个人可以进入他的豪宅,可以站在他的面前。”李光头在这个世界上成了一个彻底的“孤儿”,只能麻木地用金钱去寻找刺激,弥补精神上的空虚。
三、余华小说创作的转型
前面说到,余华90年代以前和以后的写作发生了变化,到了这个时期,余华对苦难的描写不再单纯以暴力、血腥和混乱的面目出现,作者笔下的“人”不再只单纯是苦难的载体。余华不再只局限于苦难的外在表现,即暴力、死亡、血腥等场面描写,他开始记录下人对苦难的反馈,开始表现人对苦难与命运的承受与包容,原本令人恐惧的苦难因为有温情的融入而变得不那么晦涩难懂,更容易让人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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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创作转型的表现最明显的表现是从“人性恶”转向“人性善”,从停留于表面的苦难描写转向苦难与温情并重。在他的《威尼斯“牙齿店”》和《鸽子 鸽子》等早期作品中,他表现的是“真诚换来的是虚伪,善良带来的是欺骗”;在《十八岁出门远行》、《四月三日事件》和《现实一种》中对于“人性恶”的表现更为直白,人性险恶,即使是血缘亲人也会互相残杀,暴力相向。而到了《在细雨中呼喊》,余华加入了温情的元素;在《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中这种元素更加明显。在《兄弟》中,作者描绘了相濡以沫的宋凡平与李兰,柔情蜜意的宋刚与林红,兄弟情深的李光头与宋刚,甚至连《兄弟》这个书名都有温情的意味。
从《活着》、《许三观卖血记》到《兄弟》,余华的小说以反常识的视角观察现实的生活,毫不留情地揭示出现实世界的残酷和荒谬,同时,他的作品也铸就了反映现实、思考人生的品格。“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他笔下的人物在艰难的岁月里相互扶持,即使难逃命运的磋磨,也能让我们看到人性之美。
编辑 邓雯娅
审核 游炜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