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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铭
2023-05-04 12:14 郭铭 

文/郭铭


  从我记事起,围绕着饭桌大大小小的事情便构成了我的童年时代。


  老房子的堂屋里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桌,四平八稳,意蕴和谐稳定。四条长木凳围绕摆开,若是两人并排坐,一人起身前是一定要告诉另一人,以免一头翘起。不苟言笑的爷爷从来都是端坐在正对大门的一方,在饭前乐呵呵地从房间里打上一提气味辛辣的老酒。而只那一口酒,似乎庄稼地里所有和别人的矛盾和别扭都随着那一声喟叹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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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时顽皮,常常吃到一半便开始耍性子闹着要下桌嬉戏,将眼前弄得乌烟瘴气。院子里的大黄狗此时乖巧地伏在桌下,尾巴扫过大人的脚背,耐心等着孩子们的投喂。老人从不舍得责骂于我,便也常常借着“孩子还小”的由头由着我去了。


  我在老人的宠爱里一天天长大,在进入学堂的年岁被父母接回身边,而那方刻痕斑驳的木桌也终于被光滑的大理石圆桌代替。在那张大理石圆桌边发生过许多事,我和弟弟没休止的较劲和争吵,姐姐因为婚事而掉的眼泪,母亲日复一日围绕着饭桌积年累月生出的委屈伴随着父亲身上的酒气和无奈一起飘向窗外。那些情绪和天上的云混在一起,为现在的我下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我的裤脚,催促再回家一趟。


  风风雨雨,团团圆圆。那样普通枯燥的日子,多年后,竟也会有被人怀念的机会。饭桌旁围坐的人多了起来,桌上的菜也由简单的素面和土豆腊肉变得丰富起来。


  其中没变的,是逢年过节多出来的碗筷和怀念,尤其是中元节前后。在中元节,在那张圆桌上,除了格外丰盛的饭菜,还摆上了许多厚厚的裹上了黄纸的袱子。饭前,母亲都会盛上小碗新鲜米饭,把筷子摆整齐然后倒上一小碗酒,恭敬地放在桌前,就好像招待平常的客人一样。小孩子们往往会被喊到桌前作揖,以此祈求祖先庇佑,以表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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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未觉得这其中有何深意,直到陪伴我长大的人也不得不以这样的方式被呈上碗筷。恍惚间,我又看到老屋里的那张方桌,我们并排坐着,但是他们起身前忘记告知我了,随后那条长凳突然倾斜,把我重重摔在地上。我渐渐意识到,原来每一个袱子上面的名字,都是与我们血脉相连的人,都曾那样温暖地照亮我们人生的一程。满室饭香中,热气腾腾仿佛宗祠里升起的崇敬的香火气。


  可还在家时,那些可口的饭菜像母亲的唠叨一样窸窣平常,甚至还常常向往街边小巷的独特风味。直到离开从小生活的城市,嗅到那些不合胃口的他乡口味,才渐渐意识到,那些流淌在血液里的情愫和依恋,早就以另一种方式深种于心。饭店里再精致的菜品,也远不及母亲冬日里随意端上饭桌的一碗面条。


  这样的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开始意识到,并不是这一生都可以和相同的人在一张饭桌上吃饭。阿姐出嫁的那天,喜庆的婚宴上,她穿得精致漂亮,挨个敬酒。我吃过许多婚宴,但只有那一次,婚宴上的菜肴让我难以下咽,连米饭都是咸的。当妈妈拉着我回家时,曾经和我躺在一张床上的女孩子,成了我告别的对象。

桌上的人,有的将永远缺席,有的将不请自来,或许是衰颓的生命,又或许是咿呀学语的小孩子。无论怎样,圆形饭桌旁,永远不会有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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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吃饭,是一大难事,亦是一大幸事。


  回家吃饭,是对精神的反馈。一大碗米饭,一桌下饭家常菜,热气腾腾的汤,也许是玉米排骨,也许是紫菜蛋花,又或者是黄花菜汤。不会有人问我吃一两还是二两饭,只会问我吃饱了吗,合胃口吗。很平常的氛围,我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只属于热气腾腾的饭菜。想回家吃饭,有时候并不是肚子饿了。


编辑 黄梓晴

审核 邓雯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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