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静静

　　“光盘行动”响彻全国的那一天，奶奶一拍饭桌让全家人响应国家政策之际，忍不住把记忆的相册从心里掏出来擦擦灰尘。

　　奶奶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这话她跟我说了不下八百遍。但我还是得继续听，因为如果不听她就会拿那柄大蒲扇敲我的脑袋，并且不给我做香喷喷的黄豆炒鱼。我夹了一筷子豆腐，装作听得很认真的样子。

　　奶奶说爸爸出生那会子文革还没过，家里穷得叮当响，爷爷只能外出收破烂补给家用。家里每餐都是喝玉米粥，说是粥都有点勉强，毕竟在锅底搅和几下才漂上来几粒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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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候啊一年才用三斤油！三斤油是什么意思，就是每餐几乎没有油腥，过年过节才舍得买肉吃。买肉也是买那种肥肉…”

　　“…我才不吃肥肉，肥肥的腻死了！”我悄悄把碗里的肥肉往底下藏了藏，打算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扔掉。

　　“哟，你哪里个晓得？那会子肥肉可是比瘦肉精贵嘞！买了肥肉回来也不能就这么煮了吃，要先热一口锅，把肥肉倒进去慢慢熬出油…猪油可是宝贝，用猪油煮的菜才香。那熬过油的肥肉叫做油渣，又香又酥，配上热腾腾的大米饭，滴几滴猪油，撒上一点香葱、几颗芝麻，再加一点酱油搅拌，那一口下去味道绝了！油渣外酥里嫩，米饭香甜，芝麻的芬芳迫不及待地跳进你的口腔…什么叫做人间美味？这就是！”

　　“那时候的猪肉才香啊，都是吃了豆腐菜长的肉，豆腐菜在菜地里晒饱了太阳，喝足了乌溪水，水灵灵的，猪吃得欢快，长的肥膘多，肉也紧实…现在的猪都是喂饲料长大的，肉又松又软，实在是不好吃，前几天新闻还报道了那些黑心肝的往猪肉里面注水呐！”

　　“那咱们吃鱼罢？猪肉不好吃鱼好吃！”我想起炒得香喷喷的黄豆以及微辣鲜嫩的鱼肉大声提议道，渴望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奶奶。奶奶说以前的鱼更好吃。她做姑娘的时候溪水清澈，村人干完农活渴了就随手掬一捧水喝。冬天水面雾气腾腾的，她挎个篮子去择菜路过还顺道捞了好几条草鱼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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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脑子里浮现了一个画面：一个十六七八岁的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挎着菜篮子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在萧瑟的冬季的原野上，篮子里是刚刚摘好的青菜，北风呼呼地吹将溪边的枯萎的野草低矮的小树吹得摇摇晃晃的。她淌过湿漉漉的露水滴湿的田垄，来到呼呼啦啦地流水的小溪，用冻得红彤彤的双手把菜帮子上的泥土一点点洗净。刚洗好的青翠欲滴的青菜引来了一群鱼来啄食，姑娘“咻”地一下起身快速拎起篮子往溪水里一捞，再拿起不断滴着水的篮子时里面已经多了两尾活蹦乱跳的鱼。

　　“那个时候肉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鱼也很难得…你奶刚生你爸那会子没有那么多鸡蛋，没法给你奶补身子，更别提鸡汤了…还好还有鱼啊，我三天两头去河里抓鱼，要是黄鳝就更好，你奶爱吃，对身体也很好！”闷声吃饭的爷爷这时也插了进来。

　　说起鱼，爷爷总要教育我们怎么吃鱼，这一次也不例外：“以前有一个富人跟穷人争一个鱼塘，都说是他们的，于是县老爷想了个办法，他让人煮了一道鱼端上来招呼二人吃，富人呢第一筷是从鱼腹吃起的，但是穷人呢是从鱼头吃起的。官老爷一看，就知道这个鱼塘是属于穷人的，案子也就解开了。”

　　“为什么呢？鱼肉不是更好吃吗？鱼头有什么好吃的，都是骨头！”我不服气，为鲜美的鱼肉反驳。

　　“你哪里懂？鱼头才好吃，会吃鱼的人都是挑鱼头吃的，你这是不懂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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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不过爷爷，埋头苦吃，不忘把肥肉都夹给爷爷。

　　“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不像以前米饭一年都吃不上几回”，奶奶叹了口气，“生产队那会别人回家拿午饭，因为天气热都嘱咐送点清粥来，只有你阿爸说带点饭来…你姑小时候不肯喝玉米糊糊，要喝白粥，可家里哪来那么多米啊…成天哭，你阿太（邻居家的阿婆）听到以为出了什么事，跑过来问我，之后跑回家去端了一碗白粥来。阿太家里开中药铺，日子好过一点…后来我们就拿玉米糊糊跟你阿太换…”奶奶一脸深有感触，我默默地把碗里的饭都吃干净了。

　　“提那些干甚？快吃吧…哟，幺妹今天这么乖，把饭都吃干净了？”想起以往我总是剩饭，听到这话我脸上一阵火烧，“那当然，我现在听奶的话，要响应国家政策嘛！”不等爷爷再说，我嚷嚷着要找兰子玩赶紧一溜烟儿跑出了家门，心想，以后我都不会再剩饭了。

编辑　黄珊

审核　韦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