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谭韬
夏天,晒谷场的气味是雨滴混杂着稻谷的气味。盛夏的傍晚,被规规矩矩铺排在晒谷场的谷粒还不到收的时候,这时老天爷如果不客气,就会在你不留神间下起雨来。雨又急又快,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豆大的雨滴就噼噼啪啪掉下来,任田里的亲人怎么喊,任你怎么迅速丢下手中的菜从家里跑出来急急往晒谷场赶,雨,都已经落了好些,马上要收仓的谷粒注定还要在晒谷场多呆上两天。
雨来得急,人也着慌。晒了谷的没晒谷的这家那家老老少少全都不停弯腰挥臂抢收着谷子,不大点儿的孩子也拿着扫帚,比赛似的一圈圈将谷子往中间谷堆扫。孩子在田间地头长大,最是知道稻谷的重要,晒谷天最怕的就是没预兆的雨,一个赶不及就坏了收成。自从雨掉下来,孩子的心弦就绷得紧紧的,半点不敢怠慢地挥舞着双臂,瞧见伙伴卖力的样子,好胜心被激了起来,更加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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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面积快速地扫动谷粒很快就扬起厚厚的谷尘,谷尘呛鼻,洒落在裸露的脸上、手臂上、小腿上,被汗水紧紧吸附着,皮肤就会发痒,而且越挠越痒,必须就着水井,用大股流动的冰凉凉的地下水冲洗好一会儿才能止住。现在不用去水井了,雨砸到晒了一天的水泥地上,砸到谷粒上,砸到皮肤上,刚扬起的谷尘就马上被速压了下去,皮肤上的痒感还没来得及感知就被雨滴止住,不一会儿,一股混合着太阳香气,稻谷香气的味道开始在谷场弥漫开来。
很多时候,不等谷子收完,雨就下到了头,乌云很快散开,晚霞在天边若隐若现,空气慢慢漾起丝丝凉意。这时的晒谷场上已经立满了一大袋一大袋化肥袋装着的谷子,花花绿绿,参差不齐。人们也放慢了动作,累了的丢下簸箕靠着场边的石堆站着,不动了;瘾头上来了的拿起丢在一边的自制水烟筒“呼噜噜”猛吸几口,再慢悠悠把烟从鼻子和嘴巴呼出来;着急回家做饭的女人给手边几袋谷子扎了口,也大声谈笑着不紧不慢地走回家了;老人也直起了酸痛的腰,站在旁边指点着技巧未熟的小娃娃将成堆的谷子装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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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黄灿灿的稻谷遮盖着的晒谷场完全现出它的原貌的时候,孩子们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工具,甩了拖鞋,一屁股坐上半身高的、几袋挨一起、稳稳立着的谷堆,大大舒了一口气。装在袋子里的谷子不再扎人,也不会使皮肤发痒,谷子经过一天的暴晒即使淋了一场雨也还散着余温,摸上去很舒服。孩子们坐在上面,看着橙红的夕阳由亮变灰变暗,缓缓地歇着气,让晚风一阵阵地抚干身上的水汽,脚丫子一荡、一荡、一荡的。突然,其中一个孩子的脚后跟猛地往里一砸,谷袋上就出现了一个脚跟大小的窝,其它的孩子也纷纷效仿,坐在谷袋上用脚跟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窝,乐此不疲。靠边的谷袋在孩子们的猛烈攻势下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其余的谷袋少了支撑,摇晃了几下,也全倒了下去,惹得坐在上面的孩子们“哇哇”乱叫。男人们做完手中的事,全都三三两两散到场边歇气,对子们的顽皮行为置之不理。
晚霞终于彻底消失不见,天色迅速暗下来,场边坐着站着休息的男人们也歇够了,把自家的谷子扛到场边,一袋袋打横垒到为晒谷临时搭建的架子上,垒好扯塑料篷布一盖,再拿扫帚簸箕压实,完工。劳作完成,男人们拿卷烟的拿卷烟,抽水烟的抽水烟,又开始坐下,在半明半暗的天色中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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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完全降临,空气燥热未消,晒谷场上散发着特有的谷尘味,充斥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嬉闹声和男人们低低的交谈声。终于,一支烟抽完,男人们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的灰尘,喊上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
晒谷场又恢复了寂静,只留下一座一座红白蓝相间的塑料篷布沉默在夜色中。
编辑 黄珊
审核 韦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