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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花落知多少
2023-02-24 11:57 郭铭 

文/郭铭


  我是个爱做梦的人。


  梦里无边无际的幻想与现实交织,光怪陆离,无端惹人嗤笑,但每当梦醒后面对着周遭礼貌而疏离的关系时,我又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生活在冈岛二人笔下的“克莱因壶”里,触手可及的反而是如梦幻影。那些被聚光灯笼罩的舞台,那些温柔美好的爱情,那些诡异恐怖甚至血腥的阴暗画面,它们遥远却又真实。


  当树叶的影子如同潮水一般涌向同一个方向时,我深知,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在挣扎呼喊。多少岁月难追,我只能用一个梦聊以慰藉。


  梦里的日历还停在很久很久以前。


  故乡多山,我小时候就和爷爷奶奶住在被树木竹林包围的瓦房里。春日的好光景里,我是一定要去拜访隔壁山头那唯一一棵桃花树的,那瘦瘦小小的花苞和我被奶奶裹得胖胖的样子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夏日里,我必然要去浅溪里与冰凉的山泉水嬉戏,一边端详好似刻在河底的树影,一边敷衍长辈毫无新意的叮嘱。不知不觉秋天就到了,柿子香气里的我长成了一个小尾巴,黏在奶奶身后上山采药草。沿途风景极好,有瘦小但依旧黄灿灿的小野秋菊,有顽皮的小老太太“偷摘”的橘园柑橘,也有小溪里被打扰的惊慌失措的小螃蟹。要是遇到脾气不好、老是“呼呼”刮寒风的冬天呢,就适合躲在被子里听奶奶讲红毛怪物吃小孩的故事了……



图片来源于作者


  梦的结尾,往往是爷爷住进了相框里,而土木堆砌的旧房子也被暴雨冲垮了大半。每次回去祭祖,我总想找人感慨几句,明明小时候那么大的院子,足够装下我童年所有的好奇和顽皮,怎么变得如此残破简陋呢?但我抬起头,只看见整洁靓丽的小孩子满脸新奇,而剩下的是拿着手机拍摄的长辈们,我似乎也搭不上话。最终没有找到好的措辞,像个大人一样,我也拍了一张照片。一旁的老树,又叶落几片。


  梦神善良,但从不仁慈,它从不允许人们胆怯逃避。于是,那些梦魇也常常出现。


  母亲鼓起的肚子收到了太多祝福和期盼,但谁也不应该诞生于对一个性别的期盼。生分的指责和藤条与嘲讽奚落,在一个除夕夜里被复刻。喝得醉醺醺的父亲明明话都说不清了,却摇摇晃晃地撑着桌沿站起来,将玻璃茶壶举过头顶“哐当”一声摔得粉碎。母亲就坐在火炉前,暖黄色的光和眼泪一起毫无声息地砸得满地都是。我躲在沙发旁,看着那个浑身酒气、毫不讲理的男人走到我面前,很奇怪,他轻柔地抱住他的小儿子,对自己的粗鲁行为表示抱歉,但转身却冷冷地瞥了我一眼,对我的眼泪和恐惧表现出极度不耐。他用他的大嗓门,眼神迷离地质问我“哭什么哭”。


  每到这时,梦就醒了。带着低沉的情绪清醒,但摸到手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找父母聊聊,我不打算永远活在梦里,所有的委屈都应该被摆在暖烘烘的日光下,被蒸发掉,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最近母亲也偶尔和我聊起往事,白日里谈多了,夜晚难免不会梦到尘封的光景。曾经的一大家子人住得极近,一条街走到头,能碰到不少亲戚朋友。现在却是再也不能了,会给我偷偷递酥饼的大伯因操劳过度罹患癌症去世了,笑起来很好看却节俭得连鸡蛋壳都吃下的大伯娘显得格外苍老,小叔叔一家搬离了本市……我还记得曾经过年时一家一家吃团年饭的热闹情景,叔叔伯伯们会亲热地喊我的小名,一只手摸着烟,一只手熟练地摸摸我的头笑着说我又长高了。


  但画面一转,我又处在满是红横幅的世界了。身着白底蓝条校服的少年在身旁匆匆经过,他们手中的早饭飘出的香气勾引着少年人的胃。六七点的太阳还没完全出现,只斜斜攀出些许金丝线缠绕着同样睡眼惺忪的林木灌丛。相熟的同学催我赶紧上楼,早读若是迟到了是要受罚的。我愣了愣,转眼笑着快步跟上去,似乎身边的风都有了方向。



图片来源于作者


  梦境都是零碎的,但它们却又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我。它们告诉我什么是我所怀恋的,什么是我介怀的,什么是我苦苦追求却始终遥不可及的。它们不停地提醒我,我原是这样赤诚、真挚,也这般别扭、懦弱,不断给我以回忆,也给我以期许。我常常躲在梦里捡拾花朵,也偶尔得到力量和勇气,幸福和快乐。


  我们大多如此,一个人默默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在一片烟火气中,偶尔停下来做一两个荒诞离奇的梦,苦涩与幸运都写在其中。等梦醒后,又背起行囊,在沉沉夜色中赶路。


  而梦里,总有人知,花落几何。


编辑 康佳妮

审核 黄梓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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