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珊
这些老房子一排排地寂寞地,佝偻着身子坐在那,如今,剩下两家老主人守着它们。
爷爷说,这是几十年前,和奶奶一起建起来的家。早上奶奶活好黄泥,用小推车推定好型的土砖,爷爷负责砌墙,盖上青黑色的瓦片。矮小一点的是厨房,一共有四间,列成一排。高一点的有三排,十二间,是主房。爷爷拥有一间主房,一间次房。
主房里的右边房间,有爷爷奶奶结婚时的床,上面雕刻着花纹,暗红色的木头如今已是黢黑的模样。从布满灰尘的腐朽木窗看去,是一面被雨水冲刷的黄土砖墙,青苔是时间逝去的痕迹。在缓慢流淌的岁月里,老房子看着爷爷和奶奶将他们的九个孩子抚养长大。
次房是厨房,厨房旁边有着一间竹子搭建起来的鸡房,每天清晨,爷爷踏进这间房间拿起新下的土鸡蛋和鸭蛋。不远处是一个傍着土墙建起来的猪圈。孙女记忆中,这个猪圈是不曾养过白白嫩嫩肥嘟嘟的猪的。她爬上不规则石块搭建起来的围栏,蹲在荒废的猪槽,捡着围墙外飘落进来的枯叶子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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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青黑色的瓦片上面飘荡着肉眼可见的热气,老房子背后是一大片翠绿的竹子和高大的红心番石榴树,不知名的虫子在喘着气哀嚎这炎热的天气。老房子在地上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爷爷和奶奶各自拿着小木凳坐下,奶奶带着银镯子在翻抖簸箕上的米的时候撞击,发出悦耳的声音,数次翻抖后,陈米里的小石头和米虫便被全部筛出。爷爷粗粝的手在青色的竹条间灵活地穿梭着,空气中是竹子的清香味,不一会儿一个鱼篓就做成了。
小孙女不是这个家族唯一的孙辈女孩,但却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女,爷爷把所有的疼爱都放在小孙女身上。当她还是白嫩的婴儿的时候,便抱着她到村里的大榕树底下,看着村民悠闲地下棋。别人逗弄着这个眼珠黑亮的小女孩,他也乐呵呵地笑着。每一次去集市买完东西回家,他的塑料篮里总会装着小孙女最爱吃的水果。
小孙女和奶奶似乎在前世有瓜葛牵扯。人人都说奶奶善良和蔼极了,然而只要奶奶一抱起婴儿时的小孙女,小孙女便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于是从小到大,总能听到老房子里传来奶奶中气十足的教训顽皮的小孙女的声音,原来是小孙女不小心拉稀。一边教训着,奶奶把小孙女放在自己腿上,用水盆里的清水擦着小孙女的屁股。
“听话没有,下次不要再拉肚子到裤子上啦!”
小孙女像一条滑嫩的小鱼从奶奶的腿上下来之后,给奶奶做了个鬼脸。她才不要听奶奶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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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小孩子是没有午睡时间的。小孙女拿着擦桌子的黝黑的布满油污的抹布盖在毛茸茸的灰色小土狗身上。那只小土狗是不能够离开人的,一离开便会哼哼叫,像个婴儿一般黏人可爱。下午的时候,小土狗送小主人去上学,小主人此时乖乖的让奶奶攥着自己的手。只是到了学前班门口,小孙女抓着奶奶花紫色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让奶奶离开。
下午,奶奶来接小孙女。多年做农活的之下,奶奶的手指早已变形,骨节粗大,指甲缝里是洗不掉的黑色污垢。她摊开手,是几颗从家族里的其他比小孙女大的孙子问来的糖果。小孙女撕开糖果包装,感受着舌尖传来的甜滋滋的味道,心满意足地跟着奶奶回家了。
鸡啄洒在地上的被剁碎的青菜,鸭子伸着纤长的脖子喝爷爷年轻时凿得坑坑洼洼的石臼里的水。奶奶用锋利的贝壳割下破烂的塑料桶种着的葱花。今晚爷爷又捕回来一鱼篓的新鲜的河鱼。这样稀疏而又平常的日子,是小孙女怀念的时光。
后来,所有的人都从老房子里迁出去了,老房子的身影更加孤独,散发着苍老的气息。在狂风骤雨的一晚,老房子呻吟一声之后,颤抖着,倒在一片泥泞的污水中。
梳着羊角辫的小孙女长大了,当年奶奶亲手种下的火龙果的枝苗,现在已经爬满整个扎满玻璃碎片的墙壁,枝条上挂上一团图燃烧的火球的果实。
此时,奶奶已在那长满野草的小山丘的地下,长眠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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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当年你为什么娶奶奶啊。”小孙女问。
提起奶奶,爷爷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笑容开朗清澈,。“你奶奶当年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有煤人介绍的。我又黑又矮,可你奶奶一定要嫁给我。”
小孙女被爷爷的情绪感染着,也跟着笑起来。然而看到爷爷银白相间的稀疏的头发在空中柔柔飘着,小孙女心里涌起来一阵恐惧。“爷爷,你怕死吗?”
爷爷没有停下手中编竹子的手,爷爷要编一排篱笆,放在新房子的后面,这是小鸡们新的家。爷爷脸上是慈悲淡然:“有什么好怕的呢,人都会有死的时候。”
老房子终会有腐朽倒塌的一天,人同样也是。去世的人安然地长眠于地下,活着的人剩下的是遗憾和回忆。然而,去世的人又像天上的月亮.活着的人是陨落的星辰,一抬头就能看到月亮,带着对长眠的人的依旧满盈的感情,在这世间继续生活下去。
编辑 黄珊
审核 韦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