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婷婷
尘嚣远避深山,流水绕阶几弯。翠华摛绿几重,轩帝炼丹数载,道骨仙风飞天。这是仙都,远山青黛,似美人翠眉,淡染风情。在仙都东南方向,襟好溪而倚白云,便是古城缙云。
十八年前,我降生于此处。因着与文曲星同诞,家人忙请算命先生卜卦,以肇赐我嘉名。我相信我名字的由来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再之后读到陈师道的“自由梢头绿,婷婷在下人”,心中总有莫名的感动。
缙云县历史悠久,但老城区与新城区的界线并不分明,像是棋盘上模糊了楚河汉界。穿过车水马龙的十字街道,听见卖麦芽糖的小贩将铜锣敲得叮叮咚咚,偶尔还夹杂着洪亮的吆喝。我常踮着脚张望形态各异的糖画,再拐个弯,从左往右数第二个巷口,常年虚掩着铁门后面的人家,便是我外公家。街巷里各家门前大都摆着石狮、石墩之类,唯有我外公家门前堆放着三个漆得花花绿绿的废弃轮胎,自是我的童年杰作。这些轮胎的用处可大着咧——别致的花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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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花。淡粉的蔷薇、炽热的玫瑰、嫩黄的迎春,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傲骨风年的梅花,凡是天地性灵为花者,皆我所爱。那年,外公耐不住我的再三央求,在赶集时买回一株蔷薇苗。于是,不通花艺的我就此开始我轰轰烈烈的养花生涯。买轮胎、彩绘、运泥、栽苗、搭架、浇水、除草,在外公的悉心指导和帮助下,我栽种了我人生中第一株蔷薇。每天,我都要绕着蔷薇走上好几圈,可久久不见她开花,我便抱怨时间过得太慢。有次外公听见便笑道:“春天才刚到,且耐心等着吧。”
时间拖着他老态龙钟的脚步,步履蹒跚地走来。终于,我的蔷薇吐露芬芳了。淡粉色的蔷薇,缠绕着木架,攀缘而上,开得娉娉婷婷,如西子眼底秋波,含苞已倾城,香气萦满怀。勃勃生机,何等盎然。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此后,我更是迷恋上种花。春种海棠,夏采莲子,秋赏金桂,冬品梅香。枕簟藕香,衣袖藏兰。一年四季,光阴流转,裹着香梨味蜜糖的童年,融化了糖衣,但染着梨花香的糖纸,被我折成秘密,寄放在心房的储物间。
一到春天,外公家门前的蔷薇都会缀满花枝,岁岁如往昔。蔷薇年年望相似,转瞬间,我却迎来了我的初中的校园生活。第一天走进教室,讲堂上的那盆兰草就抓住了我的眼球。忽地,我想起了陶潜的“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兰草的清香,温暖如春日的煦阳。陌生的教室里,陌生的脸庞上,渐染了悠悠草木香,我心里小小的褶子倏忽被抚平,熨帖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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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我得知,原是我班主任的名字中带兰,她也因此钟爱兰草。兰之猗猗,扬扬其香,我亦是钟爱此花。许是爱兰的同道中人,她的课堂就像磁石般深深地吸引了我。她讲《雅舍小品》中禅家人开悟的三阶段,她谈《千年一叹》中沉淡成悠闲的干净的痛苦,她亦率兴吟诵东坡居士的大浪东去浪淘尽。我的老师,人如其名,她像幽幽兰草,无论生于何方,最是幽贞,不求闻达只求烟霞。兰草不言,自有清风蝴蝶,我也因此与语文有了不解之缘。
越是长大,我越是痴迷诗词中的花卉。周敦颐独爱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王国维在阅尽大千春世界后,仍觉牡丹终古是花王....愈走近这些文人骚客笔下风姿卓绝的百花,我就愈是感受到我所身处的历史只是游丝一缕,在赤地荒日中的夹缝中,在无陵山崖的峭壁里飘荡。一颗文学的种子就此在我心里萌芽,以著文章,名传后世。我亦懂得:文章就该有梅的风骨,不卑不亢,清香如故;文章就该有菊的飘逸,凌霜抱枝,洒脱超俗。
十八年的光阴,与花结缘,与花相伴。孩童时种花,与外公共享天伦之乐,秉烛夜游花园之趣。少年时知花,遇我一生恩师,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待到我二九年华,我因赏花,坚定了我愿付之我全部青春和我所有心血的理想,并且虔诚地许下我的誓言,矢志不渝。
愿我往后的年华里,有花为伴。哪管结庐在人境,我心自有德馨。
编辑 邓雯娅
审核 游炜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