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刘昕怡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外婆了,在有关于她的记忆中我最不能忘记的是她的味道。
那年初秋,父母因为调任的缘故没能顾得上我,正是捉襟见肘的一段日子。我从部队的家属大院来到一处小村庄里,由外婆照顾。父母走的那天,我已然是没什么印象了,依稀只记得妈妈紧紧的怀抱、爸爸宽大的手掌和渐行渐远的背影。彼时的小村庄四方静谧无人声,务工的儿女早已背上行囊离乡,只有那树上新黄,时而有蝉出没,企图延续着盛夏光景的鸣叫却越发显得无力而又彷徨。
父母离开后,因为性格内敛,我时常不能与其他村中孩童玩到一处,于是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外婆的“小尾巴”。初秋不似盛夏时节燥热难耐,它有清风送爽的微凉舒适,也裹挟着农忙丰收的忙碌与汗水。外婆是个实打实的农民,曾经也有接受教育的机会,但因为身担长姐的重任,把机会留给了弟弟们,于是农作物的播种与收获、家畜的喂养与食物的烹饪,或许还有养育子孙们的任务,便都与她的生活挂上了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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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是勤劳的,是不甘寂寞的。缺水源的几亩菜地难不倒她,地势崎岖的山间小路也困不住她。天还蒙蒙亮时,外婆便整装待发,上山割草准备喂鱼的草料去了。每每清晨我还未睁开双眼,先入耳的是忽远忽近的脚步声,然后才缓缓睁开迷蒙的睡眼。外婆在厅室中来回穿梭,手里一会儿握着锅铲,一会儿捧着喂食小鸡的食槽,还要顾及我,往往一件事还没做完,另一件事又冒出来了。这些事繁琐磨人,但外婆却从未偷懒。我时常感慨外婆做事秩序井然,有条不紊,忽而又想到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感慨便瞬间化为了钦佩与爱慕。因为有我,餐桌上时常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其中我最喜爱的,一个是外婆拿自家种的大番茄,将番茄切成块,面上撒些白糖作佐料,混合着吃尤其美味。另一个要属早晨外婆上山时摘的似蓝莓般大小、状貌像草莓的野果子,酸酸甜甜的,在市场上买不到,唯有外婆家的后山上有。因为我的喜爱,外婆那爬满皱纹的手也总是沾上了果子的清香,在那冷淡萧瑟的秋日里,唯有那双带有果香的大手一直伴我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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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冬衔接之际,谷物被一一收去,空荡荡的田野一经秋风吹过仿佛在哭诉着万物的萧瑟与惊惶,散发着淡淡的哀愁。可是在外婆家里又是另一番光景。因为是在乡下,村里人大体都保持着五、六十年代的生活方式,灶台只有三、四岁娃娃身子的一半高,一条长凳、一根长钳便是外婆用来添柴火和烧水生饭的工具。燃烧柴火生出的烟雾在灶台的上方聚集再四散,一遍遍地熏黑了外婆特意挂起的一长串留着过年吃的腊肉,也熏暖了厨房的四壁。每当这时,我总会搬个小矮凳坐在外婆旁边,看着那一簇簇火苗燃烧又熄灭,随火苗一同摇曳的,是照在黑黢黢的墙壁上外婆时而站起翻炒时而舀水添柴的身影,各种食物或小火慢炖或大火翻炒后散发出独有的饭香也格外浓烈而诱人。我总特意凑近去嗅外婆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许是外婆呆在厨房的时间过久,那腊肉香夹杂着柴火的气息像是烙印在外婆的皮肤上似的,有腊肉般醇香厚重,也有柴香般幽香馥郁,久久不能散去,熏黑了外婆的皮肤,却染白了外婆的头发。我常笑着讨好外婆:“阿婆,我觉得你身上好香,有股柴火的香味”。外婆一笑,皱纹便爬上了脸颊,“傻丫头,柴火有什么香味呀,那说明我被柴火‘熏臭’咯……”可我真不觉难闻,相反,在我心里,它是外婆身上独有的味道,是勤劳的代名词,也是我对外婆独有的回忆,胜过名贵香水无数。
每至万物枯黄的季节,我仿佛又看见那暖黄色的火光后,一双皲裂有老茧却隐隐伴有果香的老手轻抚我的发丝,我跌入混杂着柴香和肉香的怀抱中,喜不自胜。
编辑 黄梓晴
审核 邓雯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