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广林
我一直想写家乡的冬。应该说是属于童年的雪。
童年的冬天等于下雪,等于拥有一对竹制的滑雪橇、几场雪仗、无数个雪人。
记忆中的冬天没有寒冷,只有那瓦檐下挂着的长长的一簇簇的冰棱,我总会惊于它何以形成这般壮景,亦将它视为夏日里可口的冰条,贪婪地吮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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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冬日醒来的早晨,目光与窗外的雪白接触的一刹那,身子便迅速逃离了被窝。世界竟会一夜之间换了个颜色,这难道不是一件神奇的事吗!雪太白了,让你忍不住轻捧一掌,伸出舌尖,想象着它该拥有着与它的样子一般美的味道,也许就是电视上出现的棉花糖的味道,可惜它入口便消失不见,而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尝到棉花糖的滋味。
路上已然留下了一排小狗的梅花爪印,我总会惋惜于狗狗不懂得欣赏这般美景,且随意地走动破坏,但相较于不久后那被来来往往的行人百般践踏的混杂着泥水的污雪,这排爪印倒更显诗意。
我也小心翼翼地踩上那一片无痕的雪,发出一阵清脆的“咔呲”声,然后一脚一个音符,踏响了真正的冬的旋律。
过去的年岁,雪都是极大的。记忆中拿着铁锹的父亲,一路铲雪将我带到了外婆家。外婆家那排低矮的瓦檐上挂着的冰凌,才最是令我向往的,可能是我踮起脚尖便能轻易摘下它们的缘故吧。而我总会期待雪下得再大些,盖得更厚些——即使它已经没过了我的膝盖,但远远不够,我要它能在大地上待得更久些,这样雪人便不会那么快化去,离别的日子便不会那么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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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总爱在夜间偷偷降临,虽无法得知它如何变戏法般让天地直接换了颜色,可我却有感受大雪飞扬的妙招。来到那些在大雪的威压之下已然失去了丰姿的树下,踹上一脚,便能瞬间体验大雪纷飞——不,确切说来该是体验“大雪临头”、成为一个“雪人”的滋味。而体验过“大雪临头”后,迎来的便是“大难临头”。挂着一身雪水回到家,免不了被奶奶拎着一阵说教,然后再成功换上一身干衣,看着她熟练地在火坑旁架起竹网,将湿透的衣服在上面铺展开来,时不时翻动一下,等着它们烤干。冬天的棉袄,总是带着一股子烟火的味道。
儿时的冬,冻疮也如同冬雪,从未缺席。似乎不长上几个冻疮,都不算过了冬。但冻疮从来不会阻挡一个孩子玩乐的热情,院子里那几个威风凛凛的雪人,伙伴们打雪仗的“弹药”,一条条雪道,便是一双双小“红萝卜”的成就。非要说冻疮的可恨之处,便在于热的时候那种奇痒感,让人忍不住去挠到穿皮过骨。长了冻疮,到了晚上,奶奶便会烧盆热水,逼着我将手脚伸进极烫的水中,然后拿一小块萝卜,沾上桐油,烤烫了来烫我的冻疮,反反复复,我受不了烫,大喊大叫着频频躲开,可记忆中的桐油的香竟分外令人怀念。
我没有在家乡过完我的童年。离开家乡的那一年,我经历了一个没有雪的冬天,我才知道,原来冬天并不是都会下雪的。而家乡却下了一场灾难性的大雪,我才知道,原来雪下过了度便成了灾。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渴求“多”而是渴求“有”,因为短短几载光景,再回到家乡的时候,家乡的冬竟成了没有雪的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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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峦已数年未再披过银装,夜晚没有了萝卜混着桐油的香,新起的楼房也再挂不起瓦片屋檐下那壮观的冰凌。亦不知何年能再见冬雪,望它化入泥土之时能代我向故人问个安。
编辑 邓雯娅
审核 吴春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