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覃妍琦

　　我喝着杯盏之中的茶水，茶水还冒着热气。窗户半开着，已经入了秋了。

　　我看着手上林徽因的书，扫到一句话：

　　一样是明月，一样是隔山灯火。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梦似的挂起。

　　我怔了一下，旧事随着茶水的苦涩冲洗着味蕾，我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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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象里，多少次梦回故土，早已经将这个黝黑的大地上发生过的事情翻阅了千百遍。但是唯独这一篇，我甚至连翻阅的勇气都没有。

　　我站在家门口，想伸手敲敲门，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把手抬起来的力气。家里的木门“吱呀”呻吟着慢慢打开，他站在我面前，笑着说：“回来啦？”

　　我望向这个心心念念的人，望向他那被皱纹围困住的，有点浑浊但是不失神采的眼眸。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呀。”

　　一个挎着灰色单肩包的小不点穿过了我，张开了双臂。

　　男人眉眼里的笑意与柔情如一泓潭水一下子溢了出来，他伸手抱起了小不点。

　　我摸了摸男人的脸颊，好像坑坑洼洼的，摸不真切。男人一点反应也没有，仿佛我只是空气。

　　一大一小笑着走进院子里。我跟在后头，看见了熟悉的地砖、熟悉的树影、熟悉的客堂，然而此时却混进了我这个陌生的熟客。我望着陪伴我度过了整个童年的院落，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小不点依偎在男人的怀里，捣鼓着男人面前的茶壶，茶壶里泡着一些已经有些褐色的茶叶，还浮着一些渣滓。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这是故土的土茶。家乡的集市上有很多卖土茶的，土茶的价格很便宜，但是男人总是在同一家买，卖茶的总会再称点茶叶的碎边角给这个男人，算是送的。

　　而此时男人则在卷烟叶，拿着粗糙的草纸边缘在舌头上沾一下，将烟叶放在纸上再卷起来，不大一会，熟悉的烟草的味道就在院子里荡起来。我真想把他手上的烟夺下来，因为不久之后，这片土地上又会新添一座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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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娃，你知道吗？爷爷我岁数大了，你老子在外面，还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回来一趟。”

　　小不点抱着一小碗土茶，一口一口抿起来，没有答应，但是眉头却皱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茶太苦，也许是因为其他。

　　这么小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就好像那天所有人都聚集在爷爷身边，小不点望着面色苍白却有时又涌起红潮的爷爷，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周围的人脸上都蒙着一层肃穆与悲戚，甚至有些人还小声地抽泣起来。那时候什么也不懂，等到家里挂了白才似乎有一点体会，但是想起那天的爷爷临终前还想看自己最后一眼，而我竟没有为他落过一滴眼泪，心里就刺痛不已。

　　我看着抱着小不点在院子里叹气的爷爷，终于走过去。

　　“来，我给爷爷倒水喝。”

　　我抬起手，听见水壶里的土茶在碗里拍打得哗啦哗啦响，我的眼泪不争气地垂落下来。

　　一轮月牙挂在树枝上，将树枝压得弯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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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一下子灌进领口，我猛地惊醒，摸了摸面前的茶盏。茶盏里一些褐色的渣滓浮着，茶水已经凉了。

　　我起身关紧窗户，眼睛热热的。

　　我想温一下茶，但是心底其实明白，这已经不是爷爷泡的土茶了。

编辑 邓雯娅

审核 吴春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