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晓宇

　　出门不到五十米，压抑了一整天的阴云终于忍不住释放自己的能量，细小的雨点密密麻麻地从它的身上抖落下来，落到门岗屋顶上、落在青灰水泥路里、落进路边丛生的野草中，落入我的头发里，有的顺着脖颈一路向下。但那片云十分节制，所有雨势并不猛烈，我也懒得走回去再披衣打伞，一方面离小卖部只有几百米的路，另一方面雨在华北大地上属于稀客，这里的稀有两种含义：稀少、稀罕。

　　仿佛每个在雨天出生的孩子，名字中都脱不开“雨”字，我也希望我的灵魂是在一个春雨连绵的时间，从天地间的沉浮漫游中选择我的母亲作为萌芽的温床。名字中不带雨，不在雨天出生，但并不妨碍我一直钟情于它。小学时，街上的一个个水洼就如同带有磁力般，由不得我反应便将我牢牢吸引过去，有时顾不得打伞，拉上邻居家小我一岁的同伴，穿着拖鞋一脚踩下去，感觉冰冰凉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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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大以后虽然不再像儿时那样能无忧无虑地冲进雨中，但成长赋予了我感受雨水中那或浓或淡的哀愁的能力，现代人一提“哀愁”，多本能地带有鄙夷之色，仿佛物质文明高度发达以后，哀愁就应该像沐浴完的泥垢一样，一扫而空了。于是，我看到的是雨中出现在摩天大楼里各种张扬的欲望图景，人忘我地载歌载舞，好像终于卸下了人性身上的种种枷锁。我也时常会沉浸、迷失在这栋大楼中，然而，当雨滴从未关紧的窗缝中落进来，一经冲刷，我便会如梦初醒般短暂地站在上帝视角来审视我的生活，这时，哀愁就慢慢现身，它浑身散发着动人的诗意的光泽，把我引入一个混沌的境界。

　　小卖部的鸡蛋卖完了，我败兴而归，仍是行走在雨中。一滴滴雨珠在我周身组成了一堵若隐若现的墙，我的回忆开始从脑中散发出来，映在其上。哈利波特在走向禁林中的伏地魔时，手中的魔法石把他的父母、教父和老师们带了回来，陪他走完最后一程。我只是走回学校，并不会遭遇任何危险，但我雨幕中的思维渐渐不受控制，开始呈现一些画面。人烟寂寥，几声狗吠，映照在白雪地上的一束月光，我的家乡怎能不让人哀愁；熟悉的一个擅长讲野史逸闻的老人在春光中说没就没了，可他用过的拐杖还在，怎不使人哀愁；期盼了一整年的远方之行，被突如其来的疫情所打断，怎不叫人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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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目睹耳闻的童年往事、世间繁华，在雨水的联接中扭结在一起，奏出了“哀愁”的旋律，生出了悲天悯人的情怀。市井的叫卖声，星光黯淡的霓虹灯，越来越炫目的高科技，大自然蒙难后的滚滚沙尘，在这些时代的声音之外，哀愁正低吟着，期盼谁能发现、走近抚摸一下它。

编辑 高圆圆

审核 郑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