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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
2019-11-25 10:50 吴玉婷 

文/吴玉婷


  多年后,柳阮两鬓染白,眉眼尽是沧桑。他独自一人坐于亭中,回想当年事,又想起了他与沈白少年恣意下棋的样子。山水与天色还如当年那般白,但今时却独他一人。


  大雪数日,湖中人鸟声具绝,远山与湖水与天色皆融为一色。


  湖边有亭,亭中沈白与柳阮铺毡对坐于棋盘两侧,棋盘上黑白棋子亦然分明。身后的童子在炉火旁温茶。沈白从棋盒中执起一白子,略一思索,抬手执棋落于棋盘上一点,两人棋域已定,去死棋,分庭抗礼,又是一盘和棋。


  沈白温声道:“和棋。”


  柳阮看着棋局,问道:“沈兄,可愿再来?”


  “可”沈白道。


  棋盘的棋子被重新放回到棋盒中,这一次是沈白执黑棋。茶还在温着,童子在炉火边打着瞌睡,棋盘上,又一场战局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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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白出身于名门仕族,柳阮亦如是。沈白未沉迷于青云仕途,只醉心于山水之间,而柳阮则不同,当年的柳阮毕竟少年轻狂,想立足朝堂之上,成就一番事业。他们相识于总角,道不同却成知交,他原以为他和沈白直至老时,还能对坐棋盘,闲看落花,静品温茶。


  然世事难料,皇权变更,沈柳两家也不可避免地被卷入至这一场风波之中。


  当今圣上病重,皇子明争暗斗,朝堂上风起云涌,大臣纷纷站队。


  朝中已有猜测:皇位继承定从太子与三皇子之中选出。当今太子过于温谦恭和,三皇子为人强硬,两人各有千秋。


  柳家作为支持三皇子的一派,柳阮自然也成为了三皇子府上幕僚。而沈家似乎更赞赏坦荡谦和的太子。


  风雪夜,柳阮受三皇子的招令前来谋划接下来的计划。柳阮穿过层层假山,来至灯火通明的室内。


  三皇子坐在室内,手握毛笔,俯身案前作书。当柳阮踏入室时,三皇子刚好落完最后一笔。三皇子闻声抬首,将笔轻放于架上,问道:“柳阮,你来看看这幅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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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阮抬步上前,赫然映入眼帘的是写得遒劲有力的“兴国安邦”。


  柳阮道:“甚好。字势雄奇,一气呵成。”


  “柳阮”三皇子道,顿而又继续道“你认为太子如何?”


  “优柔寡断,恐难继大统。”柳阮答道。


  “听闻柳阮你与沈家沈白自小相识?”三皇子话锋一转。


  柳阮心头一跳,缓缓答道:“是。”


  “可否为我办一事?”三皇子紧盯着柳阮道,“可让沈白不长于世?”


  柳阮明白,三皇子生性多疑,他是在怀疑他。


  柳阮从成为三皇子的幕僚起便早已明白他已无路可退。他看向三皇子,拱手硬着头说道:“只要三皇子吩咐的事,柳阮必定万死不辞,”


  “好!事成之后,必有重赏!”三皇子大笑道.


  归家路上,雪月将圆,不久之后便是除夕。


  柳阮想,沈家一直人丁单薄,至沈白这一辈中却只有沈白这男儿了,若是沈白死了,沈家也便不足为惧。太子的位置也不久矣。


  更深霜重,柳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睁着眼,望向屋内的漆黑一片,仿佛他也陷入了黑暗之中。


  过了好久,他下定决心,从床上披衣而起,点燃烛火,走至书案前,提笔沾墨,在信纸上一字一字,仿佛用尽了力气写:久不见君,诚邀沈兄除夕至寒舍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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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毕,他将笔一扔,瘫坐在椅上。


  除夕前夜,沈白从门童手中收到了柳阮的信。他打开信,微笑,心中了然。


  除夕夜,沈白从太子府中出来,太子出门相送。


  临了,太子问道:“沈白,你认为何为治国之道?”


  “为政以德,亲民如子。”沈白答道,依是云淡风轻。


  “太子,先告辞了”沈白拱手说毕,踏上马车前往柳府。


  至柳府门前已挂上了喜庆的灯笼,映得这雪夜也有了一丝温度。柳阮的小童早已在门前相迎。沈白披着毛氅走上前。


  小童上前道:“沈公子,郎君已等候您多时了。”说完,领着沈白往府中深处走去。


  小童走在鹅卵小道上,望着月,向沈白喟叹道:“这风雪夜,倒是让人有太平长安,岁月渐深的感觉,沈公子,您说对吗?”


  沈白望向他,颔首。


  小童领着沈白走至一间温暖的屋子。屋内,棋盘早已摆好,柳阮已坐于棋盘一侧。


  柳阮看向沈白,向他说道:“沈兄,你来了!好久与你没下棋了,今日定要赢出个胜负才可。”


  沈白向他微笑,一如往常地温声:“好。”说完,坐在了柳阮的对侧。


  柳阮执黑棋,先于沈白一步将棋子落于棋盘之中。沈白随后而至。


  沈白落下最后一子。一盘棋下来,沈白的白棋压了柳阮的黑棋一头。


  “柳兄,今日何以心不在焉?”沈白问道。


  “我……”柳阮默然。


  恰逢此时,一小童端来一壶热好的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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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白倾自倒了一杯茶,手捧茶水,青色的茶杯衬得他的手苍白。他眉眼温和地望向柳阮,道:“这第一杯茶,敬祝家国盛世,岁月太平。”说完,饮尽,再倒一杯。


  “这第二杯茶,愿柳兄往后可凌云壮志,直上青云。”又饮尽,再倒,茶杯又满。


  “这第三杯茶,沈白有幸与柳兄相识,对弈输赢。”一饮而尽。


  “沈白!”柳阮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


  沈白冲他摇头,道“我知,但我不怪你。”他顿,又道“可否再下一盘棋?”


  柳阮点头。


  但这盘棋终是没有下完。棋盘上的棋子染上了沈白的血。


  不久,由于沈白的死,沈家人悲痛欲绝,主动退出了这场皇位之争。而没有了沈家支持的太子,势单力薄,自然也不足为惧。


  江南水患,太子宅心仁厚,主动前往视察。然消息经过快马传来:太子在视察水患时不慎失足溺死。


  柳阮听闻,心中默然:手足相残,大抵也只能如此了。


  而当今圣上在听到消息后悲痛欲绝,几月后,抑郁而亡。


  在三皇子登上大统的那一天,柳阮终于得以站在朝堂上,接受谕旨,被封为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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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阮坐于亭中,寒风呼啸,他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内心寂寥。


  他知,他身为沈白的至交,沈白无论都不会拒绝他。沈白,一个醉心于山水,似这雪一样的人。最终,与他所热爱的山水融为一体。


  他想,从沈白饮下那杯茶水起,在他们的棋局上,他早已输得彻底。

  

编辑 孙瑞扬

审核 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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