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胖虎

　　天刚蒙蒙亮，天空墨蓝中露出一点鱼肚皮。一辆白色轿跑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吴蕙轻捂住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她右手把控着方向盘，瘦白干净的左手揉了揉眼睛。吴蕙抬眼看后视镜，发现父亲正看着车窗外发呆，而母亲正靠着父亲的肩膀打盹。吴蕙收回视线，睡意突然缓缓涌来，她稍微眯了一下眼睛。就在车将要路过服务站的出口时，一辆黑色越野车从侧面冲向车头。“砰”一声剧烈的碰撞声荡响在公路上。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重物翻倒在地的声音。“爸……妈……”吴蕙在眼睛被头顶留下的血烫模糊了双眼，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的是一张具有东方男性特色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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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的人怎么样了？”“小心点，别锯到支撑的东西。”……似是从远方传来的声音，刺痛了吴蕙的耳膜。她微微张开眼，血的凝固把她的眼皮粘到了一起，她叮咛一声，触觉，嗅觉，听觉慢慢回到身上。“有人醒了！快！”“里面的，你还好吗？”吴蕙哪有心思应答救援的人？扑鼻的血腥味混杂着铁皮味和汽油味一齐涌入了吴蕙的鼻腔。但她完全无视了这个味道，她试图转身，看向后座。但是她整个人都被压住，无法动弹。吴蕙感觉全身都在发痛，连扭头的动作都无法完成。整辆车都已经变形，“爸……妈……”吴蕙的心一下子萎缩起来，从心涌上的悔恨、痛苦直逼胸腔，冲上喉咙，弥漫到了眼眶，但泪珠却是不见的，极悲极痛之时连眼泪都是奢侈的。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就在吴蕙以为此生都听不到父母的声音的时候，一道虚弱的已然出气多的声音在已经是铁皮残骸的车内转了一圈，又一圈，到达了吴蕙的耳膜。“蕙蕙……”“爸！”吴蕙惊喜地下意识转头，撕裂的痛感席卷她的全身，她只能定住，“爸……”“蕙，继续……做个快乐的小公主。你妈去了，我也要去陪她了……”“不！爸，不要！”吴蕙尖叫着。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混杂着各种细屑和血，刺痛吴蕙的眼睛，精力消耗巨大，让吴蕙有点缺氧，脑子慢慢混沌。她努力让自己清醒，去和父亲讲话，但已无用。她此生最后一次听到父亲的话，“蕙，好好活下去……”

　　如临现场般的撕裂疼痛使吴蕙清醒过来。吴蕙猛地睁开眼，她气息及其不稳，胸口上下起伏着，眼瞳放大。突然她眼前出现一根手指，再然后两根手指，三根手指。“啪”打响指的声音让她慢慢回到现实。吴蕙转动着眼眸，入目的是一片蓝色和白色，几张脸都带着担忧又期待的神情看着她。她张开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很，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在别人给她捧来水之前，她还是发出了声音，一道嘶哑且让人心碎的声音，“爸，妈。”“蕙儿，你想起来了吗？”一道苍老而小心翼翼的询问声。吴蕙循声望去，一个佝偻着的皱纹布满脸上的老婆婆热切地看着她，“外婆？”“哎，哎。”一阵倦意再次袭卷吴蕙，她害怕极了，发出“呜呜”的声音，在抗拒这种感觉。一道温柔的声音安抚她，“吴蕙，睡吧，这次休息一下。别怕。”这是属于她心理医生的声音，吴蕙慢慢放松下来，进入了睡眠状态。一阵风吹来，白色的窗帘飘起，吹起床上穿着民风裙子女子的头发，扶过她放松的脸，旋过床边看着吴蕙的人欣慰喜悦的脸庞。

　　洁白的病房，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床头柜上的百合花挺立着。吴蕙正躺在床上看书，微风轻轻吹起洁白的窗纱，演奏出无声的波纹乐谱。“笃笃”两声敲门声结束后，进来一个长着国字脸的男性。“是你？”吴蕙惊讶地看着他。“听说你想起来了……”男子有些手无足措，额头上冒出细汗。“是啊……”吴蕙把书放到腿上，疑惑地看着这个明明已经四十几岁，却紧张又害怕的男子，问：“你来干嘛？”“我……”男子纳纳地张开嘴，看了一眼吴蕙，又快速地低下头，“我……对不起！”男子突然弯下腰。阳光照在男子的后背，他的脸因为弯下腰，而陷在了阴影中。“非常对不起！如果……如果不是我有急事……也不会临时让司机送我回去，也不会……对不起！”男子将身子放得更低了。许久，男子突然听到抽泣的声音。他讶异地抬起头，床上的女孩蜷曲着双腿，埋头抱膝，身子一抽一抽的。男子连忙走近，吴蕙突然抬起头，她秀气的眼睛已经泛红，眼泪不停地掉落下来。她抽噎地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我爸妈会回来吗？”“我……”男子充满歉意地看着吴蕙，他看着只比自己女儿大几岁的女孩，他感到深深的歉意和罪恶感，是因为他，和司机，夺走了女孩原本幸福的生活。男子急切地向前一步，“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我真的很抱歉……”吴蕙看着这一脸充斥着对她的可怜，和歉意的男人，她突然感到非常的疲倦。她眼泪仍在无声的流着。她眯起眼看向窗外的蓝天，这时飞过一只洁白的鸟儿，她没有转向男子，对着窗外摇摇头，说：“你不要再来了，我也不需要你的钱。我爸妈希望我好好地活着，我就会活下去……”说完，她又哽咽起来，“爸妈的葬礼我没能参加，之后我的生活，希望他们还能看见……”吴蕙和男子都没注意到，吴蕙左手上的粉色珠链，在被吴蕙身子挡住了阳光的阴影中，闪过了一丝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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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医院办理退院手续之后，吴蕙搬到了外婆家中，与外婆一起住。窗外下着小雨，几条枯枝已经悄悄长出嫩芽。“外婆，以后我们好好过。我会一直陪着您的。”屋里，一个女子怀抱着一位老人，头轻轻放在老人的肩膀上。老人眯起眼睛，眼里荡漾着慈爱的涟漪。老人布满皱褶的手慢慢地抚摸着女人的头发，“蕙蕙，你要好好的。”尽管外面还飘着带有寒意的小雨，但屋里充满着温情的温度。老人发现吴蕙手上戴着手链，嘴角透出一丝笑意，“你戴着你爸妈送给你的礼物啊。”吴蕙举起手，看着这串水晶，右手拨动着珠子，笑着说：“是呀。当时我在我爸妈送我的礼物里找，看到它，我就不由自主地戴上了。一戴上就感觉心暖暖的，好像爸妈还在我身边一样。”老人点点头，拍拍吴蕙的肩膀“好孩子，你爸妈会保护着你的。要向前看啊。每个人的生命都有终的一天，要顺其看待，人的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来的时候没有人陪，走的的时候也是空空地走。蕙蕙啊，”老人看着正一脸认真听着自己说话的外孙女，眼睛里弥漫着不舍却又淡淡的神色。“外婆我在听呢，你说。”老人笑了笑，“蕙蕙，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为他人而活，你的爸爸妈妈，包括我，都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但不是你生命的全部。知道吗？”窗外的雨变小了，树枝上新长的绿芽，似乎更加翠绿了。“外婆……”吴蕙望着已经年过七旬的外婆，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给她增添了不到这一岁数的人不可得的智慧。吴蕙的眼睛好似也经历了雨水的洗刷，她的双眼变得更为清澈了。此时楼上一个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紧，一阵风吹来，吹乱了桌上的纸张。一张医嘱被吹落到地，上面的时间是2017年7月23日晚11点20，距离现在已经是半年前。患病上写着：淋巴癌。

编辑 韦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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