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佳妮

　　她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家，门口拴着她不久前捡来的大黄狗，它趴在地上用浑浊的眼睛注视着她，动了动没发出声响。一旁土墙上贴着的官府告示又多了一张，她瞄了眼，似乎是讲偷盗抢劫的。不禁嗤笑一声，她这家徒四壁，可什么都没得偷。

　 “吱呀——”一声，她推开布满痕迹还钻着几个窟窿的木门进房。

　　屋里昏暗，别家的灯火透过纸窗照进来，在地上印出灰蒙蒙的影子。屋里窄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苦涩的中药味，还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将一个药包的药先取出放进小罐里蒸煮，其他的先揣在怀里，蹲下肥胖的身子，往底下添了些柴火。火光在她脸上用橙黄的光影画了一幅画，跃动着像跳舞的烟花。她见这药煎好后拭了汗，急忙往房里跑，进了房，见到床上那个瘦弱单薄的白色身影才安了心。她将其他的药包塞进床底一个隐秘的小木头匣子里，那本是她用来装首饰珠宝的。她把上面镶嵌的珠宝都当掉了，只留下个檀木的盒子，她想着早就用不到，正好给女儿装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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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厚衣裳的少女散着发，整个人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像一节枯木陷进了沼泽。床边垒着几张折叠好的沾血的帕子，上面有细小的印痕，还有几个洗净的空瓷碗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少女皱着眉头似乎在做噩梦，身体一起一伏，呼吸紧促，嘴唇干燥失色，面色苍白，让人心生怜悯。她见着女儿难受的样子更是心里憋得慌，却抑制着自己不发出声来。

　　她女儿小时是个美人胚子，生下来哪个街坊邻居不喜欢得紧，遇上便要逗趣，却从小便惹上了这病。先是她爹早些年先去一步，她近年来病愈发严重，身子像根枯草似的，咳嗽起来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人也渐渐消瘦，站着风吹都摇摇欲坠，终是卧病在床走不动了。

　　痨病是个无底洞，谁都这么说，可她这个做娘的，怎能放弃自己孩子呢？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房子也从中心集市旁的大瓦房搬到犄角旮旯的一间破烂茅草屋。她还是持着媒婆的活做，有些收入，把全部家当都投到这病里去却半点没见效。上个月本要拿的药她这月才去取，若不是没法子，她怎么敢去去林老爷家为他那个死去的儿子做媒。他实在宝贝那个痴呆疯傻的儿子，人去了也念叨着要给他娶个媳妇，消息虽然沸沸扬扬的，可别人哪敢接，万一做不成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呀！她想着当务之急就是解决药的事，这才冒险接了这门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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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经常出远门，就麻烦隔壁孙婆婆照顾女儿了，这孙婆婆年纪大了，心肠却是一等一的热。见着自家姑娘受罪想到自己已逝的孙女便于心不忍，又看她为生计和女儿的病多处奔波，不顾自己儿子的反对，执意帮她照顾女儿。她便每次回来都塞些银两给她，不让她白忙活一场。

　 “娘~”一声微弱的呼喊声飘进她耳朵。

　　她趴下身凑近女儿听她讲话，“娘，别治了，治不好的，你......”她还没说完就被女人打断，“别说了，娘怎么可能放弃你，你这比前些日子好一些了，你看，娘又促了一桩婚，那官爷家里有钱，先给了二十两银子，到时候啊，还有八十两呢！不怕，咱有钱治。”她一边轻抚女儿的脸颊为她整理贴上脸的发丝，一边安抚她。妆早就洗褪了，藏在底下一张沧桑的脸露出来。少女微微偏过头无声落泪，没有气力，眼泪也是薄薄的一层，顺着流下去瞬间就停了。她知自己身体已如残烛，没有挽救的余地，若不是用金贵的药材在黑白无常那里开了个后门，暂时撑着一口气，可能她早就见着爹了。娘俩安安稳稳地过了个寻常的夜晚，夜半和拂晓她又咳得厉害，照旧娘一直守着她。少女隐约听见远处的鸡鸣时，女人睡得着熟，她思量着娘说将有八十两银子，可不能叫她又给她买药治病了，想了一夜，她心里终是有了算计……

编辑 周佳妮

审核 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