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佳妮

　　林老爷搓着镶了圈金边的二两烟斗，低着眉头，盯着跪坐在地上的肥胖女人，几颗碎银子散落在她鞋边。

　 “老爷，少爷这正正好的条件，不是我夸，年貌又是上上等，可我这几日走遍了十方八里的，鞋都磨破了，真还没个人家适合，能配上少爷的更是没有呀。”她用艳紫的手帕拭了拭眼角挤出的泪水，脸上厚涂的白粉被抹得东一块西一块。

　　林老爷看见她这花里胡哨的模样本就心中不爽，听了她这话更是愁上了，略显花白的头发配上额上的深川字让周遭站着的仆人屏住呼吸，唯恐一个不查，老爷的脾气就发到自己身上来了。

　 “你，”老爷瞄了眼放在檀木台上被圈出来的红色刺眼日子，又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终是叹了口气，又开口了，“先给你二十两银子，我再加五十两，你无论如何都得在腊月二七前给我找到了合适的人，这日子不能再错过了！若你到时没能找到，你就等着收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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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听到这话，先是被骇了一跳，随即眼角又亮了，眼珠子在眼眶里咕噜咕噜地转着。“老爷~”她掐着嗓子，嘴角咧地要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大红唇此时看起来像血盆大口，慎得害怕，“您放心好啦~少爷这条件，我就是走穿鞋底，也得找个好姑娘配他，怎能让少爷委屈呢~”

　 “那老爷，您就等着吧，我保准给您带好消息来勒！”说罢，戴着三个各色花样的廉价镯子的花白粗手在地上粗粗地捞了那几个碎银子揣袖子里，道了安退下了。

　　她跨过林老爷府上那足足三寸六分的门槛，捏紧了袖子里的银子，撩起裙子往南街卖药材的胡家药堂去了。

　　傍晚时分，街道行人稀少，几个光着脚丫的孩童在撒方孔钱纸玩，白花花的纸落了一地，几片金灿灿的塑纸在霞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亮眼的五彩光来，孩童追逐着天上飘过的廉价彩带，像和谁在捉迷藏似的。

　　胡家药堂还未关门，门口靠着一个身穿灰绿布衣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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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大伙计。”她拍了拍靠在门口挂牌上瞌睡的伙计，说道：“我把钱带来了，劳烦你这帮我把胡大夫上月二十抓的药取来。”

　　伙计脑袋一哒一哒地瞌睡正香，措不及防被叫醒，正是迷糊不耐烦，睁眼又见这女人右嘴角的一颗大黑痣，吓了一跳，“烦不烦啊，没看见外面挂牌上的字啊，不识字啊，今日胡大夫去外乡了，不在，我可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走走走。”他挥了挥手想赶女人离开。

　　女人抿了抿嘴唇，却更是小心翼翼了，语气又轻了几分，打量着伙计的脸色，心中却愈发焦急，她慌忙从袖里捏出了个小碎银塞到伙计手里，脸上陪着笑，“您这就帮帮忙，帮帮忙。”

　　伙计掂量了下手里的碎银子，哼笑一声，“得勒，我这就帮你找找去，别的不说，我这记性可还不错。”

　　跑堂伙计把裤腰带子一系，开了门掀起一股凉风，脚迈进了药堂，女人正准备跟着进去，伙计一个眼神瞥见，冷冷地提醒了句，“你这媒婆，粉扑这么重，别进来了，这药堂里要是沾上一股子廉价脂粉气，保不齐大夫回来要怎么想呢。”

　　女人听着被道破的职业和伙计的话，脸色更是显得苍白，活像被涂了一层白蜡，僵硬不堪，却只是站在门口讪讪地笑了笑。

　　伙计找了几个上月的药包，看了看药方子，往外喊了一声，“你拿的什么病的药啊？”

　　她听见伙计的呼喊，心中正是喜悦，看来是找到了，急忙抬起头往里探着，大声回道，“痨病，是痨病！是痨病的方子！”

　　收了二十两银子，伙计将一摞用粗绳子捆着的药包递给她，她笑得满嘴的牙齿都要跑出来，弓着腰连声道谢，伙计见她这番道谢倒是不好意思了，挥挥手作罢，又继续靠着挂牌合了眼。女人拽着药包离去，心中正欢喜，却听见伙计一句轻飘飘的话，“这也是可怜，痨病啊，等着节哀吧……”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圆滚的身材顺势滚了个滑稽模样，手磨了层皮，混着石板地上细碎的沙子，鲜红的血映入眼帘，她却不管不顾，失了魂一样自顾自地往家里走了。

　　　　　　　　　　　　　　　　　　　　　　                                   未完待续

编辑 周佳妮

审核 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