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紫璇

　　当安塔里斯又一次降下船帆时，他总会想起和艾欧特尔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

　　“安塔里斯，安塔里斯！见鬼！快醒醒！”安塔里斯被暴力地从沙滩上推醒，他有些缓不过神来，还没有从刚刚坠海的梦魇中脱出，后知后觉地吐出了卡在喉咙里的一小口海水，猛烈咳嗽起来。推醒他的男人还未等安塔里斯顺过气，便一下子把他的上半身从地上拽了起来，扯着他的衣领将他在地上拖行。刚刚清醒的安塔里斯四肢酸软，根本没办法阻止这个男人的暴行，便由得这个男人拖着自己，来到了一群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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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要祭品吗，这就是我们的祭品，我告诉你了，他还没死。”那个男人粗鲁地将安塔里斯丢下，像是要印证什么似的大声地朝着那群人喊道。安塔里斯诧异地听到了男人声音中潜藏的的恐惧，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是船队的船长，在海难之前对安塔里斯非打即骂，笑声雷震似的能穿透三层甲板。

　　躺在地上的安塔里斯好奇不已，他艰难地翻了个身看着那个跟船长对峙的人，那是个颇为英俊的年轻人，金色的头发似乎很长时间没有修剪，用一根细草丝系在脑后。那人就像是个高贵优雅的上世纪贵族，站在一群手持武器的土著中间无比突兀。他缓缓地走到安塔里斯身边，俯下身将安塔里斯挡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安塔里斯靠着野兽般的直觉敏锐地闻到了一点同类的气息，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的瞳孔，那是与普通人完全不同的一双眼睛，细细的瞳仁竖成一线，像是看到了强光的猫。怪不得船长会害怕，安塔里斯想起和船长第一次见面时他的眼神，那是一种明明害怕，却仍旧强撑着的架势。年轻人看着安塔里斯，露出了十分满意的微笑，他向安塔里斯伸出了手：“认识一下，我叫艾欧特尔。”

　　安塔里斯借力站了起来，他确信艾欧特尔已经看到了他侧脸上奇异的的地方，那个他在海难之前，一直被外界指为恶魔的地方。安塔里斯的耳朵很尖，像是鱼的鳍一样从中间裂开。他的母亲从一开始就认为他是畸形儿，认为这是神罚，将他关在地下室里用鞭子抽打他，让他读经书，每一天他的头发都是湿淋淋的，那是母亲从教堂求来的圣水，直接淋在他的头上。父亲将他认为是自己人生的耻辱，将他卖给了船队做帮工，以两银币被卖掉安塔里斯被整支船队的人视作一个供人驱使的小玩意，任人殴打辱骂。船长的小儿子，那个被整个船队的人称作纯洁善良的天使的孩子，将安塔里斯的口粮丢进了海里，踢断了他的一根肋骨。他们将安塔里斯扔在底层的甲板上，笑着骂他是怪胎。底层的船舱潮湿不已，饥饿和疼痛无时无刻都在折磨着他，他只能从那扇仅有的舷窗望向海面，尽量消减生理上的疲惫。

　　但是那一天，深夜的月光照着黑色的海面，安塔里斯看见了攀附在船身上的奇异生物，四肢像是人类一样修长，却浑身覆盖着鱼类的鳞片。哪怕是漆黑的夜里，它们的眼睛依然竖成一条细缝，亮得像是两盏金黄色的灯笼，那些生物尖锐的爪子轻轻敲打着舷窗，时不时的刮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它们挤在舷窗口，无数只眼睛眨也不眨的向船内看，争先恐后的想要破窗而入，乃至于行船的木板都被挤得吱吱作响。安塔里斯靠着货物，按着断掉的那一根肋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或许可以提前预警，向那些施暴者警告，但身体的疼痛让安塔里斯歇了这个心思。他沉默着，看着那些怪物用利爪捅破了船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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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觉得和那些人一块葬身海底是个不错的选择，但或许是洋流什么的救了自己，自己就被直接冲到了海岸上，安塔里斯看着艾欧特尔，直到现在才生出一点劫后余生的感觉来。他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船长以外的生还者还不少，就连那个小孩子，也还混在幸存者里，苍白着一张脸，充满戒备地看着艾欧特尔。

　　“我猜我没有权利问问那个祭品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塔里斯冲着艾欧特尔发问。“不，你当然有权利，亲爱的安塔。”艾欧特尔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吩咐那些土著人裹挟着剩余的幸存者，自己则领着安塔里斯向着沙滩旁的丛林深处走去。“我很抱歉你们遭遇了海难，但既然在我们的地盘上就要遵守我们的规矩，我是本地部落的祭司，我告诉他们我们在举行一个祭祀仪式，一个外来的祭品对于我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艾欧特尔顿了一下，“他们就推了你出来。”

　　安塔里斯自然不意外船长他们的选择，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流落到哪里，艾欧特尔身上又处处透着诡异，那所谓的祭祀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情，自然会把安塔里斯丢出来应付。众人跟着艾欧特尔来到了土著人的部落，此时已经接近傍晚，那些土著居民已经在空地上点燃了火堆炙烤着什么东西，浓烈的香味吸引着众人的味蕾。

　　“你说好给你们一个祭品就不会为难我们的。”船长咽了口口水，他自然不太确定跟这群土著人讲道理是否适用，但眼下显然没有更好的办法。“自然，我信守承诺。”艾欧特尔和那些土著人用奇异的语言交流着，很快幸存者们就被带到了火堆旁，饥饿驱使着他们接受了土著人给予的食物，开始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安塔里斯没有和船长他们一起，他被艾欧特尔带到了带到了一座很大的树屋上，从这里他们可以一下俯瞰到整个部落。“部落里的食物现在还剩下不少，这真的要感谢上一个狩猎季所有人的辛苦工作。”艾欧特尔的眼睛在黑夜里依然闪闪发亮，夜晚的到来似乎让他有些激动，他让安塔里斯看向天上的星星，“我本来只想补充点食物，但没想到你有一个星星的名字，看那个就是Antares（心宿二），是你，这一个是Altair(河谷二），是我。”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来源于星星。”安塔里斯看着天空，“父母没有告诉过我。”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他和艾欧特尔才刚刚认识，但和他待在一起时却会感到一种令人欣喜的轻松，或者说从他登上这个岛开始，就充满了一种奇妙的愉悦，就好像跟过往的生活间降下了一道厚壁障，肋骨也不再隐隐作痛，这是在海上从未发生过的。他猜想艾欧特尔跟海难有关，那双奇特的眼睛跟那些鱼怪几乎一模一样。多年被欺辱的生活让他对人的情绪十分敏锐，但安塔里斯没有从艾欧特尔身上察觉到恶意，或者说，安塔里斯看向那些坐在火堆旁的幸存者，艾欧特尔对自己没有恶意。

　　“你当然是群星之一，是注定要回来的。从你登上那个岛开始，属于你的那颗星星就亮了起来。原来这里的天空上只有一颗星星。多么希望能多亮几颗啊。”艾欧特尔喃喃自语，“但你回来了，它也快回来了，你会见到它的，那样奇特而美丽的景象，见到它，就不会忘记它。”

编辑　韩佳娴

审核　游炜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