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肖
“他们都是真的,这个片段是真实的,在我的人生我的世界它曾经发生过,这是我的记忆组成的世界。”伴随着声音,周围的一切包括他父母如同陈年的纸张一样开始泛黄,变淡。陈皮看着周围淡去的一切,虽然知道是假的,但这个片段还是在他心里泛起了波澜,他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以说说你到底是谁了吗?入住我身体的房客先生。”
“你怎么肯定我在你身体里面,我就不能用某种技术手段,就像催眠之类的达成目前这个效果吗?”说话的人在周围变化后露出了身形,比陈皮略矮,但是五官长相和陈皮出奇的像,只是脸上的风霜让他多了几分沧桑。
“之前我失控的时候,就是你在控制我的身体吧,说话的方式和习惯都一样。刚开始,我以为我是人格分裂或者中邪之类某种超自然因素影响了我,但我仔细想想,中邪了的话,没理由我的身体会那样子挣扎,就像……”
“就像一个蹩脚的初学者?”苍老版的陈皮笑着应和。“是……”陈皮上下打量着这个苍老版的自己,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叫我老陈吧,这里的一切你在书上是学不到的,就连我的出现都是一个意外。我长得和你很像,因为我也叫陈皮,我也在这个村子里长大,只是我不会水性。根据一样的思考方式,现在你应该有很多疑问。我很乐意帮你解答,但我的时间不多,纠缠不确定可以维持多久,所以请你不要打断,专心听我说。”
老陈指着外界还在变化的画面说:“这些都是真实,是曾经发生,你看到的是我的记忆。自这个渔村开始,一切都和你极其相似却又不相同,不像你的良好水性,我不会游泳。我无法在村中生活,我爸求着六子娘动用了关系,让我进了大城市的学校。”
老陈把手放下,画面停在了陈皮只在电视上看见过的繁华都市,陈皮和老陈二人站在百米高楼下,陈皮抬头看向高楼的顶端,却无法看清。陈皮感觉到了一种畏惧,一种在庞然大物旁蝼蚁般的畏惧。陈皮缓缓打了一个寒颤。“感受到自身的那种渺小了吗?我当时一个人在这站了一下午,当时我的身体已经麻木,头脑却很活跃,思考着我能靠什么在这活下去,我连游泳都不会。”
图片来自网络
老陈说到这,撇了一眼陈皮,才又继续讲述:“我最后得出了答案——学习。我比渔村里其他人都更会学习,这是我最拿的出手的能力。我就这么闷头学,没有别的想法,只想靠学习努力活下去。没想到,靠着这股子蛮劲,出国留了学,毕业后还进了研究所。”陈皮看着老陈一副屌丝样,眼里满是怀疑。“不要这样看着我,这样的能力,不光我有,你也有。毕竟我们是一个人。”老陈意味深长地挑挑眉。
这时,画面开始变化成研究所,研究所内部光洁明亮,但老陈的背后出现了一台庞大的机器,大量的线缆裸露于机器各处,错乱的结构和裸露的钢铁构造,透出一种野蛮的狂野和一股着浓重的机械朋克感,与研究所内部环境格格不入。数量众多的白大褂围绕着机器往来不息,巨大机器附带的巨物感影响着陈皮,恍惚间,陈皮好像看见了密密麻麻的蚁群在啃食死去的甲虫。“那机器很有冲击感不是吗?我头一回看见的时候,它就像一只山龟,这是这座实验室第一次让我见证科技的伟力,它设计的功能是击穿时间的壁垒,到达我们未曾达到的彼端。”
老陈出神地望着机器,口中的话语逐渐变成了低语。“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不起眼的实验室是军方的秘密实验室,我能进去看见机器只是因为我被选中当小白鼠了。那几年局势紧张,眼看常规方式难以遏制不断崛起的对手,部分原本根本得不到支持的科研项目被提上了日程。这个机器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大学导师就是这个项目的主导,他是个狂热的技术分子,他有个狂热的想法:他要回到河流的上游。”
“我们眼中常态的时间是线性的,不可逆的,从古到今都沿着那一条主轴运转。而那个糟老头子想把这跟轴稍稍往回倒倒,或许是截下一段接到前面去。在他看来,人的根本就是一段信息,而承载信息的那段记忆就是一节小小的短轴。从单细胞在海洋诞生,再到两栖动物第一次走上陆地,从鸟类飞上天空,到人类点燃智慧的种子,都只是46亿的宇宙时间轴的一瞬,那个糟老头子就想回到十几年前,见见他的老情人,告诉以前的他不要那么混蛋,回溯十几年看上去还是有可能性的。他又恰巧揣摩住了军方的痛点,军方也想送信息回去。也不知道军方怎么会相信那个老混蛋,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台机子的原理。”
“不知道他看中我什么,毫无理由地把助手的位置交给我。我只用日复一日地给他重复计算数据,然后他给程序加上修正,他连机器的原理都不告诉我。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原本颇为规正的机器弄成了这副狂野的样子。由于信息的载体是活人,实验需要实验人员,军方刚开始还是很相信老头子的,所需的人力物力基本都给予支持,从监狱拉出被催眠了的死囚送上试验台。但是投入是需要回报的,哪怕军方那群人已经有点像将要战败的德军一样沉迷于科技美梦,迟迟没有成果还是让他们失去了兴趣,把资源投进其它项目,还勒令那老头子3天之内做出成果,不然就自己上试验台。”
“到了最后通牒的时候,看着已经疯狂的糟老头,念在他带我走过了大学和研究所的几年,想到失败我也回不到渔村了,我就代他做了实验人员,也就是最后一次的实验人员……”老陈说到这声音渐渐消失,似乎还在沉浸于过去。陈皮看看把脸埋在阴影的老陈,犹豫着开口道:“所以最后你们成功了?你从未来过来的?”
图片来自网络
老陈沉默了一会才回答道:“并没有,临上场时老头子求着我不要去,说那台机器不完善,牺牲没有意义。我其实明白,现在弄出时间机器的概率不亚于原始人用手搓了一张芯片出来,老头子的机器无非就是把人投进巨大的能量场中蒸发掉,他相信人的意识存在某种量子层面的纠缠网络,然后把剩下的高能粒子投进军方的微型黑洞里。庞大的密度导致黑洞周围的时间流速非常缓慢,老头子相信黑洞视界之内存在时空的界限是扭曲的,进到视界之内的量子网络能透过这一界限和过去的自己进行纠缠从而实现信息的传递。”
“抛开大脑内的意识到底存不存在量子网络不谈,所有事情都存在不确定,就连视界后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成功。”老陈自嘲一笑:“这简直就是在屠杀,人命无意义地消耗在了老头子的幻想里。在我之前已经投入了二十六名死囚和四名我们研究团队的成员,尤其是我们团队的成员,他们只负责外围数据的处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消耗了生命。”
老陈捏紧了拳头:“那天晚上,我狠狠揍了他一顿,第二天军方看到他鼻青脸肿模样,还以为是他们当中的谁动用私刑了。到底我还是进行了实验,与其让军方拿枪压着我上去,还不如我主动上去。”陈皮听完后并没有显出老陈想要的震惊,反而透出一点平淡:“这些东西我在你的记忆片段看过,虽然我的知识范围确实不能理解你说的东西,但好歹你现在成功出现在我这了,信息也完成传递了不是吗?按这个理由来说,他们的牺牲都有了价值。”
老陈好像听了个笑话,捂住肚子笑得发抖,陈皮却看出,老陈笑的不是自己的话很离谱,而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好像是无奈?意识到时间不多,笑完老陈脸上满是疲惫:“原始人怎么可能会光用手就可以造出芯片呢?我也不是未来的你,只是我们都叫陈皮,连dna都一样罢了,你可以认为我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陈皮。那时我听老头子说过一段话,我们面临做选择的时候,我们做出了曾经的选择,那做出其他选择的我们会不会也存在在另一条时间轴上呢?我们就是唯一的吗?当时我觉得他说的是疯言疯语,完全不可能,按他的说法,我们走过一条十字路口都会产生不同的陈皮,向左拐的陈皮和向右拐的陈皮,怎么可能呢?”
“但是现在醒来的我,有点......因为在我脑子里,同样有不属于我的记忆片段。现在想来,现在我能和你产生交互绝非实验成功了,我记忆中最后一个片段,就是一股冲击波席卷过我的身体,机器炸了。之后我就感觉身体非常轻盈,而且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周围都是混沌一片,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断断续续地感受到你的身体,你不会游泳就是这样产生的。现在想来,那样简陋的机械不可能支撑我到现在这样,想来现在,只有一种可能。”
“时间之河的下游,有人帮助了我,我们做不到的,未来可能做到,他们需要这样的变化来使他们的那个选择产生,在我那么大的时候,我脑子里也有一个老陈。”
陈皮已经陷入沉默,这些东西对一个渔村男孩的冲击力还是太大了。“是不是害怕了,有没有一种感觉自己的人生被操控着,每一步都是别人规划好的感觉。”老陈带着一种颓然向着陈皮发问。陈皮点点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其实我们都是陈皮,你的想法大抵我也能猜到,实在迷茫,不要忘记我们只是陈皮。如果后世想要你做出这个选择,那反抗也跳不出他们的规划,你的一生都写在他们的记事本上,我们只是负责做好自己就完了。”
陈皮还是没有开口,老陈叹息一声:“其实也就那样,如果你不甘心想进研究所把机器做出来,找到你妈妈还活着的那个现实,就出走渔村。我猜时光长河下游的他们也希望你这么做。如果你想反抗,想自己走自己的路,就不出渔村。”
这句话说完,二者都没有再说话,画面还在变化,后续不再是老陈的记忆,而是某种机械的构造图和原理解释,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的时候,陈皮耳边又开始泛起电流声,按照老陈的说法,他俩的纠缠要断开了!“看你的样子,咱俩的交流应该快结束了吧,”老陈笑着摸了摸这个幼小版的自己,“看来时间下游的那群家伙维持这样的交流也很艰难呀,信息传递一传递完就要断开了。”
“老陈,我要出渔村!”陈皮一脸坚定的对老陈说。“不怕了?”老陈笑眯眯地问。
“帮我一件事,你看过我的记忆,帮我弥补研究所的那个遗憾。”
“你怎么肯定我会喜欢她?”
“我们都是陈皮,连dna都一样,虽然她从来不穿裙子,懒懒散散的,你小子亲眼见到以后就会明白,人真的可以对同一个人心动无数次!”
“我不信!”
……
编辑 游炜健
审核 郑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