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辉宇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料到自己还没改掉少女时期丢三落四的毛病，竟然连身份证都能落下。没法子了，我只能折回去一趟。

　　明天还有个会要开呢，千万别堵车啊！

　　我一时间烦躁不已，南方粘稠的闷热更是让我躁郁不安，连带着手上的方向盘都像是涂了蜂蜜一样叫我掌心不舒服。我在车载屏幕上点动几下，拨通了闺蜜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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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看我身份证在不在你家客房。”

　　那边沉默了一会，我已经不耐烦地又开口了——“什么情况啊。”

　　“在的，你过来拿吗？还是我送过去？”

　　电话里传过来的是温润的男声。

　　我一时窘迫极了。

　　草，怎么是她爱人接的电话，这不是让我社会性死亡吗？

　　“咳咳，不好意思，李子呢？”

　　——李子是我对我闺蜜的爱称。

　　“她出去了，忘了带手机。”

　　不愧是姐妹，丢三落四的性子都一模一样。

　　“行。我在过来的路上了。”

　　一个电话下来，对面的男人没有一点不悦的意思，仿佛我刚刚粗鲁的喊骂并不存在。

　　闺蜜的爱人是个好男人。

　　怎么说？她爱人是个医生，跟我闺蜜一个科室，人长得斯斯文文的，声音也温温润润的，但是不懦弱，有主见，也很包容，处处都很照顾我闺蜜。我了解自家姐妹，情绪起起伏伏的，性子又倔得跟头牛似的，有什么事情闷在心里不说，偏又生得牙尖嘴利，大学还是她们学院辩论队的，吵起架来跟打比赛似的，噼里啪啦一顿猛输出。所以我还挺高兴的，要不是找到这么个好男人，指不定她得在三更半夜给我打多少个电话呢。

　　跟着这么个好脾气的人相处，我在闺蜜家寄住游玩的这几日说话声音都小了不少，没想到这人都快走了，还把本性给暴露了。

　　来不及细想，驶到停车场停稳了车，我风风火火地走到了电梯口。

　　——电梯故障。

　　真是祸不单行，这人倒霉起来说都说不清。

　　我只好顺着楼梯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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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熟悉这边地下室的构造，不知道另一部电梯入口该从哪入，又怕搞错了楼栋白白浪费时间，于是决定依靠自己的双脚了。

　　湿热的空气浸染了墙壁，时不时留下些斑驳的印记，常年未换的楼道感应灯发出沉甸甸的暗黄色。我在一片昏暗中往上爬。

　　好在她家就在五楼，爬起来没有多费劲。

　　饶是如此，扶着墙壁气喘吁吁地按下门铃的我还是仍不住咒骂了一声。

　　按了几次门铃，没有一点动静。

　　看一眼时间，我又急切地敲了敲门，闷闷的声音硌得我指节骨生疼。

　　门终于开了，但并没有大敞的意思，只是畏畏缩缩地开了一人身的宽度。

　　一个高大的男人堵在门口，投下了一片阴影。

　　“干什么！”

　　我顺着夹杂怒意的声音往上看，他的表情阴沉得吓人。

　　“请、请问这里是A单元501吗？我找我朋友拿东西……”

　　我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声音都带了点颤抖，更是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飘忽不定的视线从他的腋下穿过去，我看到几乎能让我我昏厥的一幕——一只女人的腿，一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的腿，一只被从小腿截断的穿着高跟鞋的女人的腿！更令我想要放声尖叫的是，那双鞋子我实在过于眼熟——那是我们工作室设计的，目前尚未上市，我昨晚送给我闺蜜当做了饯别礼物！

　　我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

　　我不敢往里看，也不敢拔腿就跑，我怕被他发现端倪。

　　——我额头上热气腾腾的汗在一瞬间就凉透了。

　　“你走错了！501在楼上。”

　　他说完这句，不等我反应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不敢做丝毫停留，又生怕他还站在门口从猫眼里观察我的反应，只好装模作样地拍着胸口抱怨一句“我明明记得就是上了五层楼啊”，然后装成最镇定的模样往楼上走。

　　这几步楼梯未免太过漫长了。我心如擂鼓，汗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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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当我快要走到楼梯中间的时候，身后的门突然又开了。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刚在午睡，语气不好。”

　
　　我看着他上一妙还阴沉如云的脸变得如此谦逊，心中惊惧万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他的脸上像是贴着一层人皮面具，那温和的笑意不达眼底，让我毛骨悚然。

　　他又添上一句：“不好意思。”

　　我已经不知道我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了，五年的职场生涯教会我面对各种人群，却不可能教会我如何面对一个暴徒！

　　“没……是我粗心了，不好意思。”

　　我脸上的笑容怕是比放了三天的尸体还要僵硬。

　　待他再一次关上门，我已经快要瘫软了。

　　我终于忍不住快步跑上楼去，还频频地回头张望，生怕下一秒那扇门又打开。

　　不等我按响501的门铃，门已经打开了。

　　我听着门开的声音，几乎神经衰弱地向后跳了一下。

　　顾不得礼仪和形象，我夺门而入，飞快地摔上了门。

　　我整个人都瘫软在地。

　　“你怎么了？”

　　眼前的男人还不曾知晓罪恶的暴行，时刻保持着他骨子里的温柔平和，一脸关切地望着我。

　　“我、我——楼下的人是个杀人犯！”

　　他的脸色一刹那间变得难看起来。

　　“李子出去多久了，你能联系到她吗——我在楼下的房间看见她了……不，不对，我看见她的腿了——我一定不会看错的，她穿的是我刚送她的那双高跟鞋！”

　　我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臂，几乎语无伦次了。

　　“你别急，你别急。”

　　他头上都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了，还一句句劝我。

　　“我先扶你到沙发上，你喝点水，缓缓，慢慢说，我马上报警！”

　　说着，他架着浑身瘫软的我到沙发上，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我死死攥着自己的衬衣衣角，低着头，听着饮水机里的水注入杯中的声音，整理已经紊乱不堪的思绪，脑子里不断回忆起过那一截断腿，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我鼻子里充满了血腥！

　　他将水递给我的时候，我头也不抬地接过，灌下一大口，试图用水的温热安抚我脆弱的神经。

　　但我只觉得这水在我口腔里发苦——恐惧已经歪曲了我的嗅觉，还在进一步歪曲我的味觉。

　　“楼下——是401吗？”

　
　　“对！”

　　我抬起头看他。

　　他也已经面如土色了，即便还在故作镇定。

　　不过我来不及顾及这些了，我真庆幸他是个镇定的人。

　　“你看清楚住户的长相了吗？”

　　“看了一眼——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我不知道怎么描述，但我肯定能认出来……”

　　回忆起开门看到的面孔，战栗着的恐惧让我又灌了一大口水。

　　我的脑子混沌一片，我甚至觉得我都要昏过去了。

　　热水不是镇定剂，崩溃的神经只会将苦味而不是热量传达到我的身体里。

　　“你快报警……”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真的快昏过去了，我甚至听不清他在对我说什么。

　　他拿起电话开始拨号。

　　在昏睡的前一刻，我闭着眼睛，听到断断续续的、熟悉的、温润得让我觉得催眠的声音。

　　“没报警……处理……计划……小心…………”

　　我挣扎着想要睁眼。

　　我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白茫茫的视线中，出现，一个轮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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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不好意思。”

　　我的视线完全模糊了。

　　那是我听清楚的最后一句话。

编辑　游炜健

审核　王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