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吊子诗人

　　这是一场让所有人都陷入恶梦的战争，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如此世界末日。原本平静的小镇，此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忽远忽近的飞机空袭的声音，黑色的浓烟让整个小镇的蓝天都变成了灰色，无色无味的化学武器更是让绝望来得更加彻底。小镇男人们撕裂的喊声在敌人枪声响起后戛然而止，伴随的女人的尖叫声也在第二次枪声中没了痕迹。侵略者举起手中冰冷的枪，对着一个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小孩，干脆地扣动扳机，新鲜的血溅到他们的脸上，他们竟有着一种掠夺的快乐，他们像是撒旦一样，对这个毫无过错的小镇加以最残忍的罪罚。

（一）

　　“Doctor ! 实验者的脑波波动异常！似乎是进入记忆寻找区了！”

　　“好！先给她打一剂镇静剂，继续深入记忆区！”

（二）

　　男人看着眼前的灰头灰脸的女人，拿枪的右手握得更紧，却温柔地抬起左手抚上女人的脸。“亲爱的，去躲起来，他们快来了！”女人泪眼汪汪，握住男人的手怎么也不想放开，看着男人蓝色的眼睛不停地摇头，原本红润的唇已经干裂，水灵灵的眼睛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全是疲惫与恐惧。“噢！听话，去躲好，等我回来！”男人似乎意识到了危险，催促着女人快点走，警惕地看着四周注意着她的安全。

　　“那你呢？我们一起走！”女人的声音在打颤，害怕透支了她的全部力气与理智。男人目光一沉，一把抱住了她，似乎在给她一种暗示。男人取下了脖子上的项链，其实是一颗子弹，那是他的老师送给他的。女人知道这颗子弹对于他的意义，在某一次征战的时候，他的老师为了保护他而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上，而在掩护他撤退之前，把这颗子弹给了他，现在他把它放在了女人的手心：“拿着它！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的！”“好！平安回来！”女人说服不了他，只能答应，然后往男人给她的安全路线方向跑去，不能回头，不能回头，这是男人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男人看着她进入安全区，对着女人的方向，默念着：“我是将军，我不能逃！再见了，我的爱人！”然后握紧了手中的枪，朝着与女人相反的方向，冲了过去······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三）

　　“教授，实验者的情绪很不稳定，还要继续实验吗？”

　　“继续吧，既然是她的愿望。”

（四）

　　女人不停地跑，不停地跑，没有回过头，她要活下去，她知道他也会活下去。她跑到了一个林子里，天没有完全黑，极度的恐惧让她感觉身边全是人影，慌不择路，她摔倒了。这时，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她面前，笼住了她的娇小。她抬头，眼里的欣喜变成了惊慌，眼前这个人不是他！男人身上的服装明显地宣告了自己的身份。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手里紧紧握住那颗子弹，不能在这个陌生的男人面前透露半点怯弱，即便是死，也不能让可恶的侵略者觉得他们只会害怕。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举起手中的枪，竟神使鬼差地摸摸她的头，为她指出了活命的新路线。她错愕地看着他，怀疑这是一个圈套，男人用蹩脚的英语告诉她，要活命必须往那走。男人看着她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眼里的情绪更深了。他催促着她走，她虽然疑惑，但是脚步没有迟疑，快速地消失在这个男人的视野里。

　　后来，女人遇到了支援部队，被他们安顿在了安全区，里面是这个小镇仅有的幸存者，也有一些战俘。她还在等男人，等着他回来和她结婚，和她一起生活，一起看子孙满堂。这是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可是直到部队转移，也没有看到他。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她正在和其他女人一起为士兵们洗些衣物，看到一群士兵押着一群战俘路过，她瞥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是那个放她走的男人！

　　中午，大家都在休息，她和看守战俘的士兵请求过后，来到了那个男人面前。在明朗的阳光下，她看清楚了他的脸，五官俊美，像极了古代的某个英俊的君主，脸上没有其他战俘的死气沉沉或者暴戾，只有让人猜不透的深沉，尤其那双眼睛，像黑洞一样吸引着你却隐藏着危险。

　　“那个时候为什么要帮我？”女人问出了当时的疑惑。

　　“答案很重要吗？”男人的声音是低沉的，他看向她，眼里充满戏谑。

　　“嗯！”女人也好奇他为什么盯着自己的······胸，她环着手，遮住男人的视线。

　　“你和我走散的女朋友很像，而且，我没有看我不该看的，你脖子上的子弹，是某位将军的吧，他是我最崇敬的人，最后他也死在我的手上。”男人轻描淡写，似乎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这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她如临雷劈，“某位将军”“死在我手上”······女人一下子跌倒在地，心里苦苦支撑的希望之火似乎一下子就灭了，她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是三天三夜之后，她已经随部队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听说在小镇的战俘已经被枪决了，听说战争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听说留守小镇的军队全军覆没，她的男人，下落不明。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窗前，看着阳光依旧明媚，和平区的天好蓝，像以前的小镇的蓝天一样。她低下头，看到了那颗子弹，手轻轻摩挲着子弹，似乎下了一个决心：下落不明，就有可能活着，他说过会回来的！

（五）

　　“教授，有人寄来一封信。”

　　“嗯？等实验结束再说。老人还能坚持多久？”

　　“数据显示，应该可以等到她想看的。”

（六）

　　女人老了，变成了一个孤单的老妇人，她终身未嫁，她还在等。小镇重建之后，她立刻就回去了，她怕他找不到她，她怕他忘了回家。终于，她病了，没有人能躲得过生老病死，她住进了疗养院，在这里度过最后的日子。

　　有一天，她精神突然好了很多，她走出了病房，一个人在阳光下慢慢挪动着。突然，她的眼前出现了另一个老人，他似乎很健康，身体似乎很健朗，眼睛似乎······看清那张脸和那双眼，她愣住了，无法掩盖的欣喜和震惊就要脱口而出了！是他！真的是他！她枯瘦的双手颤抖地捂住自己的嘴，眼里的泪慢慢流过脸上的皱纹。她等了一辈子的人啊！她忘不了他的眼睛，忘不了那双全是她的眼睛。

　　他当然看到了她，已经陷入混沌的记忆一下子变得清晰，他想起了和她的分别，还有他给她的子弹。他看到了她的激动和震惊，是啊，在这样恐怖的战争活下来，是多么让人惊讶的一件事。他想走过去，他快要迈出那一步了。

　　“爷爷！”一个清脆的童声让两个老人都吓了一跳，老妇人眼里有错愕，老头有些无奈。说话的两个男孩跑来，抱住了老头的腿，亲昵地蹭着，大概是四五岁的小朋友吧。“哎？奶奶！”其中一个小男孩看着她，小小的眼睛里有大大的震惊，因为他们的奶奶去年就去世了，而眼前的老人和奶奶好像啊！

　　“不是奶奶哟！”他宠溺地摸着他们的头，眼里全是慈祥。

　　“父亲，好些了吗？”这时又走来一个健壮的男人，身边有一个优雅的女人，这两个人的眉眼，都像极了他，但是女人却更像她·····她听到他说，这是他儿子，这是他女儿，这是他的孙子们。原来，原来，他和别的人走过了她渴望的风景，他和别的人实现了她一生的梦想，原来和他子孙满堂的人不是自己。

（图片来源于网络）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病房的，她的意识陷入了模糊，她感觉到了周围的嘈杂，但是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身边好多白影，是天使吗？她放弃了意识，她累了，最后一面见到了就没有遗憾了吧，她的心跳慢慢、慢慢停止了跳动，她笑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带着满足和遗憾，笑着走了，手里拿着她取下来的项链。

（七）

　　“教授，结束了吗？”

　　“不，记忆截取还没有结束，记忆还没有完整。”

　　“那，那封信？”

　　“嗯，看看。”

　　一个现代化的实验室里，一位年轻的助手打开了信，递给了身边的教授。信的主人似乎上了年纪，弄得信纸皱皱的，字迹有些潦草。

　　“尊敬的教授，我知道你在做实验，她是你的实验者，你可以看到她的记忆吧，也可以完整她的记忆吧。我想请您告诉她一些事情。

　　那年我和我的部队被打散了，作为将军，不能和部下一起殉国让我羞愧难当。但是我想到了她，她在等我，所以我不能死！我是自私的，我换了个身份，算是苟且偷生。后来，我听说那个小镇的人没有几个幸存者，我很慌，直到我看到公布的幸存者里没有她的名字，绝望铺天盖地而来，我心爱的人，终是和我阴阳相隔。

　　再后来，我在一个小城定居了，在小城最高的地方可以看到小镇。身边靠近我的女人越来越多，对她的执念也越来越深，直到我遇到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我把女人当成她，我把对她的亏欠给了这个女人。我和女人组建家庭，和女人白头，和女人看子孙满堂，实现了我和她的愿望，但是身边的人，不是心中之人。

　　直到在疗养院，最后一次看见她。岁月没有改变她的温柔，她果然有能力让我再一次心动，我好想好想过去抱住她，这个我以为已经在天国的人，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我的激动不亚于她的。可是在我想走向我朝思暮想的人时候，我的孩子们出现了，他们叫她奶奶，那个时候我好想说，对！她就是你们的奶奶，是爷爷爱了一辈子的女人！可是我没有，我选择了解释，我知道她没有听进去，看着她恍恍惚惚地往回走，我的心在抽搐，我们再一次相遇，竟是这样的！

　　当晚，她进了急救室，我请求医生让我也进去看看。我看到了她还握着那颗子弹，我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感受着她越来越弱的心跳，我鼻子一酸，看着她露出微笑后没有了心跳，我知道，她见到我最后一面，她满足了。真的好傻，傻得让我舍不得让她一个人走。

　　教授，麻烦您告诉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你爱了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也是你爱了我一辈子，我爱你，我一生的爱人，这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呼~原来······哎！教授！记忆读取完整了！”记忆读取屏幕上，一个老人安详地躺在病床上，身边跪着另一个老人，跪着的老人握住床上老人的手，作亲吻状，他们都走了，保持着这个姿势。

　　“嗯，实验结束，保存记忆吧！”教授收起了那封信，看了看时间，2052年5月20日，13点14分。“去接待下一个实验者吧，保存记忆，保留每一个梦，让别人去读他们的故事。”

　　“教授，我们实验的目的是什么啊？”助手有些迷茫了。

　　“找回记忆，找回梦，找回更多的感动。”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立交桥，高楼耸立，黑压压的一片，要不是在顶楼，教授觉得自己可能看不到阳光吧。大家忙着填补欲望，都忘了心里最深处的那个梦了吧。希望这个实验，可以让我们再一次看到我们的梦吧。教授整理一下衣服，精神抖擞，迎来了下一个实验者。

编辑 黄于芳

审核 吴春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