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诗萱
世界在神面前败坏,地上充满了强暴。
——《旧约·创世纪》
清晨,整个村庄都沉浸在忙碌的氛围中。在昨夜,主的神谕再次降临:“卑贱的恶魔派出了使者,罪人就在人群之中。”虔诚的信徒们找到了那个叛徒,一个继承了遗产的富裕寡妇。
但约翰从来没有在梦里听到过神谕,他总是只能在梦中感受到不可名状的低语和章鱼般的虚影。“这也许是我不够虔诚的缘故。”他想,可他不敢说出来。虽然人们认为女性才有被恶魔选中的资质,但他也不想成为那个异端。
约翰不赞成处决那位寡妇,但当看到邻居们狂热的眼神,他还是闭上了嘴。
于是他和另一个小伙子被分配去砍柴。咔——咔——咔——那个健壮的小伙子一边挥砍着木头一边转头对着约翰咧开了嘴:“伙计,你知道吗?等那个女巫被处死之后,教会只会拿走她的存款、土地、还有房子。那房子里的东西就全是我们的了。”约翰移开了目光,回答:“老兄,我就不相信那个老女人有多少家产,没什么好分的。”
约翰是善良的,至少他认为是这样。他不会去看行刑也不会去抢财产,但烧死寡妇的柴火有一半是他砍的。
寡妇的死只是一个插曲,生活仍在继续。尽管人们对宗教事宜的狂热让约翰有时想逃离这个村庄,但在不发生特殊事件的时候他还是挺喜欢这的。毕竟他家境不错,还有温柔的姐姐、慈祥的母亲、可敬的父亲。那些阴霾似乎就在散步中被微凉的晚风吹散了。
姐姐丽莎已经到了嫁人的年龄,婚期将近,每天都在家里缝缝绣绣。约翰散步回来后看到姐姐又在沙发上绣花,他凑到姐姐旁边看着她绣。伴随着棉线放松又绷紧的声音和炉火的噼啪声,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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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低语,音量越来越大的低语。触手,无数湿粘的触手蠕动着伸了出来——
“唔……”约翰惊醒了过来。睁大双眼只看到丽莎的脸。
“嗯,做噩梦了吗?既然醒了就回房睡吧。”
“没有,”面对姐姐关切的眼神,约翰还是选择了隐瞒,“我先回去了。”
几乎是身体刚碰上床的那一刻,约翰又被拉入了那个梦里。触手紧紧地裹着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每一个吸盘的形状。约翰终于听清了那阵低语。
“去掠夺吧,我将赐予你我的权柄——”
嘭——
房门被用力打开了,约翰猛地从床上坐起。正准备说出那不详的梦境,确看到丽萨身上如吸盘般的乌青圆印。
“约翰!我该怎么办!我会被当作女巫的!”她的脸上布满了惊惧。
姐姐诡异扭曲的样子本该令人慌张害怕,但约翰却莫名冷静了下来。他拉住了丽莎的手说:“不要担心,我下去拿些吃的上来,你本来这几天就很少出门,他们也不会因为你不出现而起疑。我们有时间解决这件事。”他的眼神从未如此坚定。
他切了两片面包,正准备去拿牛奶瓶。就在这时,大门被敲响了,是一位穿着黑衣正在啜泣的老妇人。她断断续续地说到:“哦,约翰!约瑟夫昨晚去世了,我可怜的孩子!他从来待人友善,虔诚勤劳,为什么会这样惨死!半夜里我路过他的房间,发现他满身黑印,已经没了气息……”老妇人一边抹泪一边勉强露出一个笑脸,“对了,丽莎起来了吗?他们从小就感情好,现在也是他的半个未亡人,希望可怜的孩子不要伤心过度。”
约翰在听到约瑟夫去世的消息就已经愣住了,当反应过来老妇人要见丽莎时他才慌忙回答:“请节哀劳伦斯夫人,但丽莎她生病了不适合见人。”劳伦斯夫人听到这个回答后整个人像崩溃了一样一边叫喊着“丽莎!我可怜的孩子——”一边冲上了楼。约翰甚至还没来得及阻拦,门就被推开了。
在事实面前一切辩解都多余了,约翰想。现在他们只有跑这一条路。在劳伦斯夫人反应过来之前,他就牵着姐姐的手跑了出去,像两只飞鸟。
劳伦斯夫人像木偶一样愣在了那里,仿佛被悬丝操纵一般,她的头生硬地扭转过来,眼中冒出狂热的光:“女巫!朋友们,抓住那个女巫!”
原本宁静的村庄像被强行换了剧目演出的舞台,幕布拉开,生出许多角色来,如出一辙的僵硬,如出一辙的狂热。
逃亡仍在继续,约翰近乎脱力地向前奔跑。但一股违和感逐渐升起,手中的触感越发柔软黏腻。猛地回头,发现丽莎正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向后拖,整个身体以不正常的姿势逆行着。约翰试图将丽莎拉回来,却无法与之抗衡。
村民们追了上来,为首的是约翰的父亲,也是丽莎的父亲。他一步一步地移动过来,说:“抓住他们。”
“爸爸!你疯了吗!丽莎是你的女儿,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是女巫!这世上根本没有女巫!”约翰喊道。
父亲的眼里漏出如无机质般的光,重复道:“抓住他们。”
约翰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自己的父亲了,他起身就想拉着姐姐跑,一直跑到天外边。但下一秒他就被涌动的村民按在了地上,有人给他后颈来了一下。在彻底晕过去之前,约翰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畸形的类章鱼生物,紫红的触手伸向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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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咔——咔——
约翰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像个观众,游离在角色之外,静静地看着自己和一个健壮的小伙子砍柴。
他们背起了柴,建起了柴堆,放好了刑架,点燃了丽莎。约翰本来应该感到悲伤,但他并没有什么感受,默默地看着这一出闹剧。在丽莎的哀嚎声中,人们幸福地笑了。
编辑 邓雯娅
审核 游炜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