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桂志
老话说，金戈铁马，浴血沙场，拒敌于国土之外，最是让世间男儿热血沸腾，心神往之。然而，在其背后，有多少故事，掩埋于那黄土之下；又有多少滋味，说与枯骨听？
——题记
“话说，一次李将军受敌军奸细所蒙骗，亲率一支轻骑奔袭敌军后方，结果遭到埋伏，被那千军万马困在山谷之中。李将军几次拼死突围不成，军中伤亡惨重。危急关头——”一座小驿站内，体格健壮，头缠发髻的独臂中年汉子正在摇头晃脑地说着那沙场故事，说到精彩处，猛地将声音拔高几个调，却硬生生地刹住不说了。
坐在独腿汉子旁边的眼巴巴看着的小男孩却可急坏了，忙问道：“后面呢，后面呢？你快说话啊，这半说不说的算几个意思。”汉子斜睨一眼却不说话，只是轻咳几声，手指不断地在独腿上敲打。男孩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我下次去镇上购置，给您多捎一壶竹叶青！”汉子甚是欣慰，这才缓缓接上话。
“有谋士献计，让几批快骑趁夜突围，通知其他军队派军救援。只是此行危险，敌军势必拦截，报信的人九死一生。那一次，有二十位军中好手被挑选出来，趁夜突围。不用说，自然十分凶险。几批人被分别截杀，最后幸好还剩一骑将信送到后方大军。”汉子摇了摇头，神色难过却又隐有一丝自豪。男孩瞪大眼睛，追问：“然后呢？”“然后？然后大军来援，李将军里应外合自然得救啦。”
“啊！就这？”“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汉子嗤笑。小男孩愤愤不平，感觉大亏，“那送到信的是谁？”“谁？”汉子大笑，胸口一挺，作自豪状：“就是你老子我啊！”“忒不要脸，那我还是李将军呢。”“滚犊子，李将军也是你可以当的？赶紧去把马喂了！”汉子恼怒，一脚踹在男孩屁股上。
小男孩吃痛，输人不输阵，还回头比个鬼脸。“你皮痒是不是！”汉子看着大呼小叫着往外跑去的小男孩，笑骂道：“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半晌，汉子看着自己断掉的一条胳膊，面露追忆神色，喃喃自语着：“将军哟……”
几年后，战火渐熄。朝堂文武却不敢懈怠，经李将军的提议，皇帝下旨在全国大修驿道，广设驿站，以供战备。一里一亭，三十里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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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长高不少的男孩正在马厩里洗刷马匹。马厩里养有不少马，都是从后方运来的好马，脚力甚佳。男孩每天都要从许多里地外的好草场采新鲜的草料运回喂马，还要按时溜马，洗刷马厩、马鞍，标记马匹等。大活小活，勤勤恳恳，井井有序。
独腿汉子从旁边走来，笑嘻嘻地看着这些皮毛光滑的马匹，不得不肯定：哪怕是自己来，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男孩正在给自己最爱的一匹红枣马洗刷。这匹马可是男孩的心头好，连平日喂的草料都是最好的初旬草料。汉子为此不少打趣说，男孩看这马和看未过门的小媳妇一样宝贝得很。
汉子杵着拐杖在一旁看着，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地夸道：“你小子干得不错嘛，好好干。”男孩翻了个白眼，一边细心地刷着红枣马的毛，一边问：“你怎么不去外面守着，有着闲工夫在这耗。”“守什么，最近天下太平，一两个月才能有封信要传，清闲得很。”“清闲是咱将军的功劳，和你偷懒有什么关系。”“是是是，”汉子干搓着手掌，笑道:“都是将军英明神武，才能让咱这伤兵都有这安稳日子，不至于流落街头挨饿受冻。”
男孩终于洗刷完，抬头问：“老实说，我都想好了。以后我就在这干一辈子了，有信传信，没事就放马修地，还能陪你，也算帮边军作点贡献了。”汉子一愣，随即又没心没肺地笑了，“好啊，不出去闯荡也没什么，安稳点好啊。”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父子二人面色一凝，对了个眼神，快步出去查看。屋外的驿道上，远远见一骑飞驰而来，很快便来到驿站。不待马停稳，马上就跌落下来一人，手里拿着木盒，顾不得休息，断断续续说：“八百…八百里……天听加急，边关有变！”说完就晕厥过去。
男孩不声不响，将木盒拿过，背在背上，拿上驿旗。转身去院里牵出红枣马，立刻出发朝京城方向奔驰而去。汉子将晕厥那人扶着，望着男孩远去的背影，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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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再快点！”男孩心里呐喊着，拼命地挥动马鞭抽打着红枣马，马屁股上鲜血淋漓。马屁吃痛，加速狂奔。一人一骑流星赶月地在驿道疾驰。
日月交换，三天三夜之后，男孩的精神已经恍惚，粒米未进的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说话了。座下的马鞍已经磨损严重，马鞭已经被抽烂，连以耐力见长的红枣马也喘气都喘出血沫了。也许是马儿通灵，通晓主人心意焦急，竟硬是拼命地一路狂奔。男孩下意识地用尽全力夹紧马腹，使身体贴近马匹，攥住马绳保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不知多久的奔波之后，驿道宽敞起来，一座巨城出现在地平线。男孩眼神遍布血丝，咬住嘴唇，口鼻都已渗血的红枣马在最后时刻回光返照一般，嘶鸣一声，声裂金石，加速向前冲去。一人一马越来越近，终于抵达京城之外，红枣马用力一跃，冲过守卫，跃入城门，然后缓冲几步，前翻倒地，悲鸣而死。
男孩顾不得回头查看心爱马匹的情况，摔下地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没有丝毫气力。这时，听到动静的守卫赶来，扶起男孩。男孩用尽全力，吐着血说道：“八百里……天听加急！！”说完直接气绝而死。这一幕，为当日京城人士目睹，皆是唏嘘不已。
距离京城十分遥远的一座边关小驿站内，独腿汉子还在等待那注定等不到的人，恍惚间，他好像看见在驿道尽头，男孩正骑那红枣马归来，手里还提着壶他最爱的竹叶青。
编辑 郑桂志
审核 周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