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新怡

　　狂躁的西北大风掠过高大的横断山脉，来到了柔情似水的南国，发出了饿鬼般的咆哮，无数花草树木慑于声威统统臣服在了它的脚下，而村口那颗老到掉了牙的大树依然在做最后的搏击，历来它都是这片土地最大的王，那么这场角逐又会鹿死谁手呢？

　　这棵树，生卒年不详，品种亦不详，但为人可知的是它确实是一颗大树，大到需要五六个人挽手相连才能将它抱住，据我猜测它存活于土已有千八百载。早年就听我奶奶说过当年佛主座下养了只九尾狐狸，这只狐日日听经诵文，不久后就得已幻化成人形，但它生性顽劣，多次对佛主的禁令置若罔闻。有一天晚上，它趁守门人不注意盗了钥匙就偷偷潜入佛主的藏书阁窃取经书，浩如烟海的书籍使它欲罢不能，于是手忙脚乱之下打翻了烛台引起了火灾，把阁中大半部分经书都给烧了。佛主闻询之后大怒，责令南海观音大士将它封印在这岭南偏安一隅的树中，饱受风雨侵蚀，雷电霹打，蛀虫啄食，且永生永世不得解脱，在此之后这颗在寻常不过的树居然会不寻常的流血，这血液相传是狐狸的眼泪所化，于是人送其恶名为“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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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颗树下，住着一位孤独的老人，一辈子打着光棍，无依无靠，无儿无女，他沿树搭棚而居，栖息于此。辞旧迎新，万家团圆日，他家看不出有一点喜庆祥和的氛围，不贴春联，不挂灯笼，不粘喜字，狂风把他家那用木板做成的“挡风玻璃”吹得哗啦啦的响，屋上的瓦片也劈哩叭啦地吹掉了不少。

　　照着家乡的习俗，大年初一我们都会换上新装，拿好祭品去祠堂拜祖宗，祈求新一年的好运。在祠堂里，父老乡亲们互相送祝福，小孩脸上也挂着洋溢的微笑，用竹篮装的祭品摆满了整整一屋，燃烧着的香火给这间幽暗的房间带来更多喜悦，鞭炮声把人群的笑声也给掩盖了下去，只剩下弥漫一片的销烟。

　　在人群密集的一角，我发现了一位廋削的老人，满脸皱纹，静脉突出，他那皮肤粗糙的就像村口那颗老树的皮，尤其他那衣服就格外显眼，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让人一眼就觉察出他的“勤俭”，他拄着根自制的木头拐杖，静静的注视着祖宗的牌位一语未发，看着那日渐燃尽的红烛，他从口袋里拿出了条毛巾楷了楷眼。突然，我注意到他下意识的从人群中走到了前面，用手拍了拍我旁边的那位女人，小心翼翼地说“三嫂，三嫂，你出来一下”，那女人假装没有听到，并不理睬，于是他又重复了先前的动作，之后那女的大声地说“出来干什么，我先拜新年先，拜新年”，说着抓起她儿子的手向祖宗拜了几拜，而这一吼让人群中微小的他变得格外受瞩目，人们齐刷刷地扭头朝他看，但之后一切又回归正常。我以为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心理对他的憎恶又多了一分。之后我发现他拄着木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祠堂，正巧迎头赶上来祭祖的一位年轻人，高兴的跟他做了个揖，说了句“二爷，过年好呀，晚辈祝您长寿，寿比南山不老松”，这本是亲朋之间一句祝福的好话却惹得他很不高兴，他用力拿拐杖敲了几下土地，生气地说“活那么久干嘛？”，然后向祠堂门口走去。在门口处我观察到他又跟另一位小伙子交话了几句，鞭炮声太吵我也没听清他们在细说些什么，只见那位晚辈从他那干净的发亮的黑色皮包里拿出了几张百元大钞，轻蔑地递给了他，他恭恭敬敬的向他鞠了个躬，然后从裤子内部的口袋里拿出了个黑色的塑料袋，把那些钱塞到了最里面，按我的思维判断来看他应该是在“乞讨”。迷蒙的大雾之中，一个摇晃的身影若隐若离，之后不久便消失在视野中。究竟有没有人真的注意到他的存在？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某一天，那是冬天过后阳光明媚的午后，温暖的阳光洒落在老树上，给刚抽新芽的它一丝丝安慰。老人拄着拐杖抬头望着树端静默不语，我好奇便走了上去，笑笑说“二爷，看啥呢，呆呆地向那刺目的阳光看去，您这眼睛不疼呀？”，他朝我看了一眼依然不为所动，为避免这尴尬的场面，我再次发声“常听老一辈人说这树会流血，人都避之不及，您咋还在树这住下了呢，而且一住就是几十年了”，之后他沉默了一会，用手指着跟我说“你相信嘛？

　　我朝他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挠头骚脑的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想表达什么意思“相信什么？是树？”

　　“不是”

　　“是天空？还是叶子？”

　　“亦不是”他失落地回复了我，之后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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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午夜，霎时变天，阴风怒号，电闪雷鸣，倾盘大雨从天而降，久旱的土地浸水可达膝盖之处。那年久失修的电线杆也被吹得着了火，黑色的夜空中一道明火格外显眼。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巨响，　“啪”的一声惊醒了正在熟睡中的人们，大家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跑出房门，眼中所见的是一位衣衫不整的老人站在那被雷劈倒了的树上，大喊“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时而狂喜，时而悲痛到极点，狂风吹动着他那凌乱的衣服，不时也发出阵阵嘲笑声。

　　暴风雨过后一片宁静，这颗躺在地上的树爬满了蚂蚁，树是中空的，留下的也只是一具残缺的尸体。一道青烟袅袅地向天空深处飘去，最后西风胜利了！

编辑 郑桂志

审核 周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