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韦春娇
我是一只候鸟,照人类的说法,我的名字叫鸿雁。
我跟随着族群,在春天准备到来之时计划着飞往北方更冷的地方生活。事实上,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繁殖。
可我向来是不屑于这些的。怎么解释呢,这么说吧,在大雁群里,我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拥有思考力。
会思考的我看着族群年复一年地做着相同的事情,开始心生厌倦。即使这样心生厌倦,我也不得不跟随着族群,因为一旦脱离队伍,我将是死路一条。
直到有一天,在迁徙途中,一支箭好巧不巧地将我射落。
我很不幸地掉入一处脏乱的草丛,在猎户找到我之前,我被一个跛脚的人捡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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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捡回去之后,他给我包扎了伤口。
那箭正好射在我的翅膀上,我的翅膀一时间无法扬起,也无法跟上我的族群,之后我便一直被这个瘸子照养。
这个瘸子看上去很年轻,也很奇怪。
他的头发杂乱无章得就像我掉入的草丛一般,遮盖住了半张苍白的脸。明明脚瘸了,可家里却连个轮椅棍杖的影子都没有,倒是他自己,宁愿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动。说是挪动不过分吧,他走个片刻都要大汗淋漓。
看在他救我的份上,我姑且把他当成一个好人。
他看上去似乎很孤单。
因为家里除了时不时来打扫的保姆,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过。
他总是喜欢在晚饭后带着我慢慢挪动到阳台,眺望一会黄昏的夕阳。这时,他总是看看我,又看看我的翅膀,再看看天空,然后发呆,似乎是在冥想,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要是你能听懂人话就好了,或许就能和我说说话。”他低头看着伏在阳台上的我。
我把头转向他,盯着他头发后若隐若现的眼睛。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我的翅膀在他异常细致的照顾下痊愈了,可我还不能离开,我要等着我的族群回来。而且这个瘸子看上去很孤单,我就姑且再陪他一段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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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吃这个吗?”
“这个呢?”
他挑拣着不同的菜叶,似乎看出来我很通人性,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和我说说话。而我,由一开始的忌惮,到后来也渐渐适应他同我对话。
每次他的声音响起,我都会左右摇晃地赶过去,观察又有什么新品种的菜叶。在我低头啄食的间隙,他总会下意识地轻抚我的翅膀。
我心满意足地吃饱后,他已经在收拾那些残枝菜叶。
他将菜叶捡进塑料袋里,步履蹒跚地走向垃圾桶。我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看他轻微提起的脚跟和那极其缓慢的步伐,好像那一刻,时间忽然变得很漫长。
这个瘸子似乎很喜欢看着我从阳台飞出去,然后在天空中盘旋。他从不担心我会就此飞走,似乎知道我暂时不会离开,我只是在等我的同伴归来。
每次傍晚,我都用尽全力展开自己的双翼,直直冲向天空,高低起伏地在云间穿梭。
我用余光瞥向他,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我。
我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在我飞回之后他会时不时地浅笑几声,或许是在为一只大雁重新获得飞翔的能力而感到高兴吧?
时间过的很快,几个月又过去了,天气开始转凉,秋天即将到来。这段时间里他基本摸清了我的喜好,在他的照料下我越来越茁壮,变得身姿矫健。
可是我却发现,他走路的姿势越来越吃力了。
在他又一次一跛一跛地走向垃圾桶时,他已经迈不开了脚步,在颤巍巍地蹲下后,他重重地倒下了。
看着他颤抖的身影,我紧张地围着他扇动起翅膀。
“没事,只是不小心跌倒了。”
他粗气大喘地慢慢站起,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终于在长久的等待中,我等到了我同伴回来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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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压压的雁群飞掠在碧蓝的天空中,翅膀扑哧扑哧的声音响彻晴空。我在那个熟悉的阳台上扬起了翅膀蓄势待发。
“去吧,后会无期。”
他露出了之前每次看着我飞出去时一模一样的浅笑。
我像以往一般用尽了全力飞往雁群,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他一眼,看他仰起的头和单薄的身影逐渐被淹没在视线当中。
又一个初春,我再一次路过了当时被射落的小镇。
仿佛是被什么吸引一般,我下意识地凭着记忆飞往那个阳台,却发现一群人围在一块墓碑前。
“真是可怜啊,瘸了脚,还那么年轻就患上癌症,后来还把拐杖都扔了。”
“人亲戚在这呢,可小声点吧。”
我避过后面窃窃私语的人群,绕着飞到墓碑前的树上,看到了墓碑上那张年轻熟悉又轮廓清晰的脸庞。
我忽然想起有那么几个夜晚,他总是在床上颤抖着身体翻来覆去。
想到这,我哀伤地腾空飞起,在墓碑上空环绕飞翔了三圈。每绕一圈,都不禁发出了响亮又悲壮的嘶啼。像从前一般,我用尽全力向天空笔直地飞去,跟上我的族群。
那些围着的人群被我的叫声吸引,停止了哄闹与私语,抬头仰望着快速掠过的雁群。
我情不自禁地扇动着翅膀,往雁群上方更高的地方飞去。
编辑 游炜健
审核 王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