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黄珊

　　我的嘴巴里，发出的喘息，比姥爷躺在藤椅上吸烟的咳嗽，还要重，还要长。我觉得很难受，胸膛那里干干的，我能感受到，我呼出的气比我吸进来的多。本应该是冬日冰凉的空气，吸进我的肺里，却是热辣辣的干干的。

我眼睛有点睁不开了，眼睛里的液体把周围的毛发给弄得一塌糊涂。我看到湉湉的脸在流液体，我轻轻摇了摇我的尾巴，我想对她说，不要流液体了，我给你看我咧嘴巴。湉湉每次看到我做这个动作，她总是看起来很兴奋，夸我“真可爱”。我发现我只抬起一点点，头又不由自主掉了下来。

　　我做不到啦，对不起，湉湉。

　　湉湉把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受到她的手轻轻抚摸我毛发的轻柔。我在跟我的身体挣扎着，轻轻地舔了湉湉的脸上的液体。

眼前的一切慢慢模糊起来，耳边湉湉的声音也慢慢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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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模糊糊之中，我看到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笨拙的小女孩像我跑来……

　　那是十五年前的湉湉。

　　我缩在一个黄色的纸箱子里，浑身颤抖着。我是被人给抛弃了的。我是一只白色的狗。

　　天上飘下白色的雪，它们越积越多，有些融化了，把纸箱子给压塌了。水浸湿我的毛发，我只感觉我又冷又饿。

　　我从纸箱的缝隙里，看到湉湉扎着两只小辫子，向我跑来。我想，是我的呜咽声吸引了她。她扒开纸箱子，把我抱在怀里，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温柔。

　　我害怕地躲在她家的鞋架下面，无论她怎么叫我都不肯出来。

　　她轻轻地把装满奶的碗推进鞋架下面，蹲着身子看了我好久。

　　渐渐地，我信任了她。她几乎每一天都要外出，背着一个背包，在出门前，我总是围着她转，姥爷说她是去“上学”。上学是什么，外面又冷又没有东西吃，很危险的。我跟着她到楼下，她对我说“贝贝乖，我去上学了，你在这等我。”我听懂了她的话，我乖乖地窝在门口前等她，每当有人经过，我的身体比我的意识反映得快，立刻抬起头来看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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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背着书包出门的日子从每天一次，到一周一次，从每天都回来，到一周才回来一次。我总以为她不想要我了，我很伤心。但每次她回来我都很惊喜，忘掉她出去这么久的事情。她总是笑着抚摸激动扑在她身上的我的后背，又说“乖，乖，我也想你了。”可惜我不会说话，如果我会说，我也想跟她讲我有多想她。

　　我喜欢玩飞球。只要我把球放到她眼前，她都会陪我玩。球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我最喜欢的弧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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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喜欢陪着湉湉一起散步。看一路上的风景，河水传来的独特水草的味道。有一次散步，一只黑色同类向我们呲牙，呲牙代表攻击。我挣脱湉湉攥着的绳子，向他撕咬过去。伤害湉湉的，绝不放过。我胜利了，只是从此以后我的前左脚留下了一块伤疤，在这块伤疤的地方一根毛发都不长了，无论我怎么去舔它。湉湉很心疼我，总是抚摸着那个地方，其实我并不觉得它有多重要，湉湉没事就行。

　　……

　　病房内

　　“湉湉，给你看看孩子。”自明把包好的孩子轻轻放到湉湉怀里。

　　贝贝去世的这一天，湉湉突然就羊水破了。家人们急急忙忙把她送往医院。幸好，母子平安。

　　“诶？湉湉，这孩子左手上有块胎记。”姥爷惊叫出声“这胎记怎么这么像……”

　　湉湉轻轻拿起那只小手，一块褐色胎记映入她眼中。

　　是你吗？贝贝。湉湉轻轻在孩子的耳旁说，眼泪又掉了下来。是你回来找我了吧？你不舍得我，对吗？

　　只见孩子微微颤抖着把头抬起来，咧起嘴巴，是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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