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谭韬
我正走在一条古老的青石巷里,隔了十一年我再次回到了这里,它幽深得看不到尽头,每一块砖缝之间都透露着时光的痕迹,我却无法放慢脚步,因为身后的那个黑影离我越来越近。他的脚步无声,却步步紧逼,我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雨后的傍晚,巷内寂静无声,阴风穿巷而过,石砖上的青苔湿漉漉的,泛着冷光。我脊背阵阵发凉,全然不敢回头,双手攥拳,步履如风,心里不断祈祷着前面有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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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个影子剧烈地晃动,他的“魔爪”朝我伸来,我再也无法强装镇定,慌乱地边跑边呼救:
“救命!……”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巷子里乱窜,明明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明明应该对这里的每一块砖都了如指掌,可我现在慌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记忆也没有,只顾拼命地跑。任我怎么拼命呼喊,也没有任何一人出现,最终,我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
我心生绝望,极其恐惧,抱着自己蜷在角落里,埋着头,不住发抖,眼泪终于落下来。
影子不断地、不断地、不断地走近,到我跟前,我抖得更厉害了。
“你不要害怕,对不起,我没打算伤害你的,我认错人了。”那个人用温和的声音说。听到那个人的解释,我惊讶地抬头。
看到他的样子,我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恐惧比之前更甚,他竟然是个黑乎乎的影子!影子看到我的惊惧,马上双手抬起来,做投降的样子,安抚道:“我是个影子,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我犹疑地看着他,不敢动。影子也看着我,认真地打量着我,好一会儿之后,他垂下了头。他失落而又柔情地望着我说:
“你不是,我认错人了。”
我终于明白,他确实认错了人,也并不想伤害我,我狂跳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也不再害怕,坐直了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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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听着他落寞的语气,想来他一定很失望。心中泛起一丝怜惜,忍不住问道:“你在找谁,和我很像么?也许我可以帮你。”
听到我这句话,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声音很难过:
“我不是在找人,我在等人,她说过会来的。只是等了这么久也没有来,我想我该走了。”
“是啊,天都快黑了,你的朋友可能有什么事儿耽误了。这样吧,你告诉我你朋友叫什么,我帮你打听一下,我最近都住这里。”
影子声音带着希冀:“真的?她叫玉真。你真的可以帮我找吗?”
听到他的回答,我如遭雷击,上上下下看他,估量着他的身高,回忆着他的声音,将他和记忆中十几年前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少年一一对应,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明亮跟我一样,在这个青石板铺就的巷子里长大。他有着一双世界上最透亮的眼睛和一副世界上最软的心肠。他曾经问我:
“玉真,你相信人有来生么?奶奶说人死了,都会化作星星,可如果我死了,我想化成巷子里的青石,不灭不化地等你回来。”
“傻瓜,奶奶说的话都是骗人的,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啦,我只要你陪我长大·……”
“那你来不来?”明亮撅着嘴。
“来,来!”
那时,我们都不知生命之重,也还不懂别离之苦。当他进了手术室再也没能出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我们最后的道别。后来,如影随形变成了形单影只,陪伴我的再也没有两小无猜的他,只有一个人的石板路,一条幽深的雨巷。再后来,我搬离了这里,再也没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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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忆中回神,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从未忘记过他,也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他在,如今,该是怎样的意气风发,我们又该是怎样的欢乐······可现在,他站在我面前,跟我说了这么多句话,我竟然认不出他来。任我怎样抵抗,他的音容笑貌在时间的洗礼之下在我的记忆之中不断变得模糊,直到我认不出来……
我泣不成声:“明……亮……”
影子也终于反应过来,着急地靠近我。可是他的手刚抚上我的肩膀,就穿过我的身体,无所依凭地垂了下去。
影子苦笑道:“玉真,我成了一个影子了……”
我急忙擦干眼泪:“不……不要紧……你回来就好”,说着伸出手,手掌朝上,“把你的手放上来,轻轻地”,影子依言做了,“看,我这不是握着你的手吗?”
影子笑了,我也笑了。影子笑着笑着突然沉默了下来。
“明亮,怎么了?你去看了奶奶和叔叔阿姨没有,她们搬到市区去住了……你有可能不识路……我带你去……”
影子不说话。
“怎么了嘛?让你等了那么久真的很对不起,以后不会……”
“玉真……”,影子柔声打断我,“我……可能……真的要走了……”
我的眼泪又迅速向眼眶涌来。
“玉真……我呆得太久太久了,我的气快要散完了……”
我试图抓住他,却像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抓住,我哽咽:
“散完?不!……不可以!散了你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也许消失得无影无踪,也许……”,影子轻笑了一下,试图安抚她,“也许转世投胎了呢。不要担心,投胎了我下辈子还来找你。”
我从前从不相信转世投胎生生世世,此刻我却深信不疑:
“好,说好了,你一定要来找我……不!我去找你……”
影子“呵呵呵”爽朗地笑了,仿佛被她取悦。笑了一会儿,他正色道:
“玉真,你好好的。还有……奶奶和爸妈他们应该因为我难过了好多年吧?从前我无法离开这里,没能看过他们,往后余生,他们拜托你了,玉真。”影子说着开始走远,我拼命想去抓他回来,身体却犹如僵硬一般一动不能动,声带犹如哑掉一般完全不能发出声音,眼睁睁地看着他不断走远。
影子走了好远停住了,回头,笑着,即使我看不见,我也知道他一定在笑着,用克制又饱含柔情的声音,说:
“玉真,往后余生,愿你平安喜乐、顺遂安康。”
影子逐渐变小、变小、变小,消失不见……
编辑 郑桂志
审核 周佳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