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牟晨萌

　　“判官大人，人都带上来了。”

　　像是被人扔进地窖里，我感觉又湿又冷，硬邦邦的地面硌得我辗转反侧。然而，似乎意识到什么，我猛地睁开双眼，头顶的灯光如同又细又密的无数小针，刺得眼睛生疼，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一切，便哀嚎一声，反射性闭上了眼睛。就在那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无数的眼睛注视着我，现在痛苦的我在他们冷漠的注视中狼狈无比。

　　一股莫名的愧疚和羞耻感涌上心头，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我害怕一睁开眼睛便是无尽的地狱。然而，理智按耐住惊恐乱跳的心脏——公道自在人间！

　　待我冷静下来，站起身，整理好衣服，收起恐惧，睁开眼睛，审判便开始了。无数灯光聚集在我身上，周围似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一双双眼睛闪着冷漠讽刺的绿光，凝视着站在中央被审判的我。我的前方也是无尽的黑暗，甚至连审判官人的轮廓都看不见。压抑，沉闷，如潮水般包裹着我。这即将是个荒唐的审判。我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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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女士，你承认你的错误吗？”审判官低沉稳重的声音，毫无起伏地，从正前方的上空传来。

周围的那些目光凝成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的上方，仿佛我一说“不”，便要把我刺穿。我只觉得讽刺无比，无知者竟要“杀死”受害者。谣言如此可怕，就好比在一碗水中加入一滴墨，那黑色的“手”像病毒一样，迅速地侵入，攻击着无辜的水分子，侵蚀着其原本的清澈纯洁，最终化为在公众眼里已融墨为一体的浊物。

　　短短几个月，谣言四起，或于网络或在现实，数不清的攻击伤害着我，没有人能让我就此退缩，即使是这样的一个荒唐的审判场。果断无视，我掷地有声地开口：“不！我没错！”

　　审判官没有回答，而那些眼神慢慢变得凶狠起来，我毫无畏惧，直视前方。几秒钟后，一段视频在我面前播放——

　　画面中，我与朋友在商场中发生口角，争执期间，我不小心被绊倒，身体狠狠地撞到货架上，几件瓷制用品应声而落，碎得七零八落。我站起身，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离去，消失在画面中。视频上还印着几个大字“女生不讲理撞碎商品，竟不负责任扬长而去”。

　　怎么不再配上个“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我漫不经心地看完，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那些眼睛似乎被我这“大逆不道”的笑激怒了，有的流下“恨铁不成钢”的眼泪，有的目眦欲裂，有的变得更加冷漠和轻视。伴随而来的，是各种刺耳的声音，争先恐后地闯进我的耳朵，试图攻击我的心灵，让我“承认错误、改过自新”。哦，无尽的谩骂，冷漠嘲讽的目光，便是你们审判的方式……

　　罢了罢了，我摇摇头，回望过去脆弱得任人宰割的自己，不敢用法律保护自己，不敢为自己发声，甚至为此想过轻生，何其愚蠢！而如今，自己的心早已坚硬如铁，足以抵挡外界奔涌而来的“不速之声”，为自己正名！

　　没有看到预料中我瑟瑟发抖的模样，那些眼睛写满震惊和恐惧。我挺直腰杆，目光如炬，面对审判官拿起手中的证据，镇定而坚定地为自己辩护道：“《国风·邶风·谷风》曰：‘泾以渭浊，湜湜其沚。’这些未知全貌便颠倒黑白造谣生事之人与我可谓是泾渭分明。”审判官显然来了兴趣，开口问道：“哦？此话怎讲？”

　　我不慌不忙，拿出证据，陈述疑点：“第一，究竟是我不讲道理还是居心叵测之人为夺人眼球蓄意为之，在这段录音中便可知其一二。”我播放手机中的录音，幸得当时误打误撞拨通了母亲的电话，通话录音保存了这段对话。对话的内容大致是我与朋友就“宿舍电费高在哪”这个小小的问题产生了分歧，随后便是我们没注意商场人来人往，不小心被绊倒在地的“劈里啪啦”声和路人频频的道歉声。犀利的眼神扫过众目，那些眼神躲躲闪闪，不敢与我对视。我接着说道：“我并没有不讲道理，只是与朋友发生小摩擦罢了。”

　　“第二，不小心撞到货架，摔碎商品是我不对，我确实也‘扬长而去’了，”我顿了一下，扫视周围，只见那些眼睛瞬间又嚣张起来，心中了然，便接着说，“但是，责任我真的没有承担吗？你们怎么仅凭这几秒的视频就断定我没有承担？”

　　我甩出一份赔偿协议，附上银行转账记录，白纸黑字，句句真实。那些眼睛争先恐后，看傻了眼。嘈杂的声音陆陆续续传入我的耳朵，这次顺耳多了。

　　判官翻了翻呈上来的证据，沉声说道：“没有作假的痕迹，证据有效。”

　　杂碎的声音渐渐沉寂，那些冷漠嘲讽的眼神也大多慢慢转为愧疚和同情。然而，有的眼睛还是不死心，闪烁着质疑的目光。随后，嘲讽的声音再次肆无忌惮地响起——

　　“赔偿是赔偿，你撞坏商品也不帮忙收拾吗？”

　　这次我沉默了，它便又开始得意起来，赤裸裸地用那愚蠢的嘲讽和自以为是的目光审视我。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是爆发是灭亡，我把选择权交给了这个坐于正义交椅上的判官。

　　没有让我失望，判官义正言辞地开口：“证据确凿，你们还在这里纠缠什么？无知者无畏，果不其然。事情的真相远远不是你们想的那么龌龊！”那眼睛颤了颤，被深深地震慑住了。

　　话音刚落，一段监控视频便展现在众人面前。正是聚集之人散去后，我和朋友以及商场工作人员收拾残局的画面。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审判官冷冷地质问，“无知就承认无知，造谣并不能掩盖你们的无知，反而让你们变得更愚蠢！”

　　那些眼睛不再有神，带着歉意和羞愧，躲避着我灼灼如炬的正义目光。而那高悬在我头顶上的利剑也“轰”地一声破碎，消失得无影无踪。聚集在我身上的灯光向四周散开，一点一点将黑暗击退，那一双双眼睛也在这正义之光的攻击下纷纷“缴械投降”，伴着声声惨叫，逐一被其消灭。四周似乎变得明亮起来，照亮了整个空间，照见审判官刚毅的脸，我也终于如释重负。

　　审判官面无表情，声线依旧沉稳，“审判结束，他们会得到惩罚。恭喜你，魏女士，得以正名。”那看似无情的眼眸中闪烁着欣赏和欣慰的光，我微微一笑，深深地向审判官鞠了一躬。审判官一怔，深深地看着我，眸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感动。半晌，审判官笑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消失在了前方。

　　“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最初的世界中吧……”那身影消失无踪，熟悉的声音才从远处悠悠地传来。

　　身旁悄然间出现了一扇门，我望向审判官消失的身影，在心里说，谢谢你，审判官，这是正义的审判。转身坚定地走向身旁的那扇门，我知道，门外注定是一个正名的，美好的世界！

编辑 王莉丹

审核 游炜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