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陆春茗

　　女主人坐在沙发里，我躺在鱼缸里。

　　她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

　　偶尔，她向我看来，像是要走过来同我说话，但终究还是没有。其实，我也想和她说说话，只可惜，我是一条鱼。

　　我浮游在温暖的浅水缸里，四周玻璃上嵌着的五彩灯将水层照得暖烘烘，没有黑暗也没有孤独，流逝的时间像永远静止在水里的柔光。

　　过了一会，她终于还是向我走来，用她涂了口红的唇微笑着对我说：“你说他看到你，会不会很高兴呢？”

　　当然会高兴啦，我可是花鸟市场里最受欢迎的金鱼。我开心地抬头望她，她的红唇一张一合着就像畅游在鱼缸里的我。然后，女主人跳着脚步回到了属于她的沙发。

　　“他”是谁呢？我不知道，更不会记得，我企图用我只有七秒的记忆在大脑中思索，但显然无济于事。我想，“他”大概也属于这里，是这座房子的男主人。

　　不久，房间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安静。

　　她一动不动，我也一动不动。

　　女主人坐在沙发里，我躺在鱼缸里。

　　时间凝固在玻璃壁镶嵌着的五彩灯里，我试图挥动鱼鳍，将稠密的水拍碎，只可惜，我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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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在闪耀着的五彩光下，我才发现女主人的右手边，是摆满丰盛食物的餐桌，餐桌上还有两根燃着的蜡烛。

　　只是女主人一动不动，坐在沙发里。

　　偶尔，她又向我看来，用她呆滞的眼神。这样的神情与她的眼多么违和，那里本该充满欢乐。

　　女主人好像想过来和我说话，她飘忽犹豫的目光徘徊在我和被五彩灯照着的水面上。但她没有。其实，我也想和她说说话，只可惜我是一条鱼。

　　我等了又等，多少个七秒过去，她终于走过来，用我看不明白的神情看我——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居高临下，阴郁把她的美遮得荡然无存。

　　“我不该把你买来，现在看，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女主人盯着我说。她的手指鬼使神差般摸上鱼缸的外壁，染得鲜艳的指甲敲击着玻璃。我游向水柱中心，这里是七彩灯照得最亮的地方。

　　我可是花鸟市场最受欢迎的小金鱼，多少人对老板开出的价钱望而止步。没有谁不想拥有我。

　　我在她的注视下慢慢停止了挥动的鱼鳍，在离她手掌最远的地方趴了下来。

　　女主人好像不喜我。

　　她把艳红的唇抿了又抿，转身慢慢悠悠地走向属于她的沙发。我也从鱼缸的正中央游回了嵌着五彩灯的玻璃壁下。

　　反复轮回的时间使我一次又一次好奇地望向女主人右手边摆满食物的餐桌。为什么一个好似在等着谁、化着精致的妆的女人，神色却如此凝重。明明看起来，快乐更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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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彩灯的世界只有白昼，七秒的记忆无限往复，我不知道现在的天是黑是白，今天过了几个七秒，我只知道我有一个主人，她坐在沙发里，一言不发。苦闷的眼神偶尔看过来，我猜她是想过来和我说话。但是她没有。

　　虽然终于她还是走了过来。

　　只是，“我早该把你丢掉！”她一张口便朝我吐出恶语，“要不是你这晦气的小东西，他早该回来了……他已经一周没回家了！”边说边掩面哭泣。

　　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生气。我只知道我是花鸟市场最贵的小金鱼，不爱我的人哪里能够拥有我。

　　但她显然不爱我。

　　从女主人崩坏的表情上淌过的泪水坠入属于我的鱼缸中，打破平静。在我还未来得及思考此刻我所处的状况时，一双大手便探入鱼缸、穿过水层，顿时将我笼罩在陌生的黑暗之中。

　　原来，这就是我一直好奇的黑夜。

　　这感觉并不好，因为就连挣扎都毫无余地。我想尖叫，想求求她放过我，只可惜，我是一条鱼。

　　我明明是花鸟市场最受欢迎的小金鱼，此时此刻却将要丧命于主人的掌心。属于我的鱼缸，我的五彩灯，我的褒赞，都快要消失不见。

　　忽然一阵铃声响起，霎时间恢复光明。

　　女主人飞奔向沙发，抓起紧握了一整天的手机，她划开屏幕，在我惊慌的注视下变换了一副又一副表情。渐渐，原本安静的房间充斥着啜泣、欢笑、惊叫的声音。

　　过了很久，久到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主人又一次向我走来，她用口红几乎所剩无几的唇，微笑着、对着紧靠在玻璃内壁的我说：“明天他回来，见到你会不会高兴呢？”

编辑　游炜健

审核　郑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