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春天最早的认知,是一种扑面而来的潮湿和阴沉。某日清晨走进教学楼,廊道的灯还未来得及被打开,被剥夺了大部分视觉之后,其他感官显得异常灵敏。我的皮肤触到一股阴冷和黏腻,鼻腔中充满了混合着的水霉味。这股气味由四面八方侵入呼吸系统,其中属于拖把和墙灰的成分,让人忍不住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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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或许不是春天的开始。但在这个时常穿着短袖迎来除夕,隔天却又不得不套上羽绒服的、被称为“绿城”的低纬度城市,气温的变化与新叶的苏醒都不是太可靠且明显的报春信号。与此同时,“回南天”这三个字,在人们心里捆绑着春天到来的暗示。
水汽对世界的入侵,是铺天盖地的。雾气晕开白日的灰黑人影和夜晚的橙白灯光,水泥路面全都加深了颜色,老旧居民楼石灰外表上陈年累月的水痕又覆上一层。大概这也和树木年轮一样,会在每一年的春天,一点一点向外生长。
儿时看着室内墙面柜壁凭空出现的细小水流感到不解,家人说那是它们沁出的汗珠。于是幼小的我猜测,属于冬的升温只是季节的把戏,人类太过无知和脆弱,才会受到蒙蔽,真从这样的把戏中觉出热来。但世界未被欺骗,故而无动于衷。而春带来的升温是真实的,并非针对人类的障眼法,所以万事万物也都跟着热起来,生出汗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后来我知道了,这些水汽来自外部而非内部。我知道了准静止锋,知道了西伯利亚寒风与南海暖湿气流的相遇和对抗,知道了所谓的回南天,是春天将冬日侵蚀的时候,双方产生的沉默对峙。这样的对峙,决定了这里的春天不会像大多散文诗句里一般,以一个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动作,迅速而野蛮地占领大地。它很沉默,在沉默中悄悄孕育着它的力量,在不经意间已经完成了一次新旧更替。
这里的冬天,城市也被茂密的绿叶充满。我们看不到一夜之间枝头爬满新绿的春景,但这并不意味着这里的春天看起来毫无生机。走在路上可以看到灌木被修剪处顶出不服输的硬茬,从低层建筑窗里往外望,可以瞅见树顶的新芽。它们并不是嫩黄嫩绿的,而是一种充满活力的深红,野心勃勃地汲取着属于它们的养分。它们长得很快,枝端芽尖带着雪白的细小绒毛,几天不见就会变成与其它叶片一般大小,傲立在草木顶端,等待着旧年的老叶脱离枝干、坠入泥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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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听见了这样的声音。并未枯黄的厚叶铺了一地,我想这是春天已然占领了这个地方。
编辑 杨春燕
审核 李紫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