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雯娅

　　“对了，爸爸今天怎么没接电话，他进货去了吗？”

　　“没有没有，你爸最近高血压犯了，刚吃完药已经睡了”

　　挂断电话，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同样难眠的夜。

　　那一夜月光格外明亮，好像偷走了我心中所有的光。

　　上完晚自习，我和往常一样走出校门，快步朝那辆熟悉的小电轮走去，爬上车，车开动了，校门口的谈论和喧哗声如往常一样，随即被抛在脑后，可欢声笑语却不似从前，竟消失得无影无踪，耳边只剩下风的声音，一切都变得沉默。

　　我小心地掂量着前面这个熟悉的中年男人——我的父亲，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他肯定早就知道了吧，哎，不知道他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发呢……”我一路琢磨着。回到家，一直到我洗完澡准备上床，他终于还是在沉默中爆发了。

　　“我问你你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语文竟然都考了个不及格，作文打了三十几分你还读个鬼书，其他成绩也是一塌糊涂，你这成绩去参加高考别出了我的丑，干脆明天不要去上课了，考得一次比一次差还上什么课……”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那显眼的青筋奋力膨胀着。

　　“说吧，这次语文到底怎么回事”，他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

　　“我这次语文作文跑题了，所以……作文分数是班上最低的，但老师……”不等我把话说完，他就大发雷霆……

　　“什么？跑题？真是笑话，去年参加作文比赛还拿了个二等奖，现在事到临头要高考了你跟我说你作文跑题！”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红色的证书，把它撕成两半。

　　“别读了！”他把桌子一拍，因愤怒而早已变得通红的眼睛有意回避着我，摇晃着身子走进了房间。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犯了高血压。

　　那一夜，我的心仿佛也被撕成了两半。窗外的月光愈发明亮，我的世界却陷入了一片黑暗。从那以后，他依旧准时接送我，而我们却只剩下沉默。

直到最后的一个月，我们迎来了高三成人礼，学校要求家长必须到场，双方要互换信件。

　　“有什么好写的，你最好别来，这样对谁都好！”后来，我真的没有写信。

　　那一天，高三全体学生都聚集在操场，成人礼眼看就要开始了，别人旁边的座位渐渐都坐满了人，我一边看着身旁的空凳子，一边竟忍不住朝校门口的方向望去。

　　“等很久了吧，幸好赶上了没迟到。”

　　我一惊，那个肥胖的身躯已经坐在了我的右侧。

　　“请家长和孩子手拉手跨过成人门！”主席台的老师激动地说。

　　我的心砰的一跳，在我的记忆中，冷战前我们都从没拉过彼此的手，况且现在……我呆呆地站着，紧紧咬着嘴唇，不知所措。他的手插在口袋里，眼神飘忽不定，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我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

　　“走吧”，他说着便拉起来我的手，我拼命想要逃离，但他那双有力的手竟把我彻底征服。在温暖的阳光下，我们共同跨过了成人门。一大一小两只手依旧紧紧拉在一起，我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不也正是被这双手牵着，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奔跑……此时此刻，在这个黑暗了很久的世界里，我仿佛触碰到了一抹光亮……

　　“请认真看看你面前最熟悉的这个人，给彼此一个拥抱吧，在他的耳边轻声说出那句曾一度说不出口的话！”

　　时间仿佛再一次静止，又是沉默。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曾把我举过头顶看世界的人，他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白发是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头顶？是什么时候他的眼角有了皱纹？他怎么还穿着那双教我走路时穿的皮鞋？那双有力量的手怎么变得如此粗糙？那晚他伟岸的身躯怎么变得那样摇晃？不争气的眼泪终究落了下来，望着这张饱经沧桑的面孔，我看到他又一次变得通红的眼睛里闪着泪花……夕阳下，两个坚硬的人终于彼此靠近，相拥在一起，柔软的阳光温暖了两颗破碎的心，仿佛瞬间照亮了我的整个世界。

　　两个人什么也没说，却什么都明白了。

　　成人礼结束后，他递给我那封早已准备好的信，“待会再看”，说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海，而我知道，几个小时过后，我便又坐在他的身后了。“别怕，勇敢地往前冲吧，当找不到方向，别忘记我是你的光。”信中只有这一句话，它已胜过了万语千言。

　　后来，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后来，我终于成了他的骄傲，我也成为了他的光。

　　此时此刻，在这个静静的夜晚，月光也同那晚一样明亮，我起身拿起手机，再一次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编辑 徐凌云

审核 郑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