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黄冬英

　　

　　瘦子太想带阿奶去镇上看场茶戏了！

　　他心里记着，每每看到从戏院回来的婶婆时，阿奶流露于眼底的慕意，向往又无奈。然而镇上仅有这么一家戏院，一张券的价就抬到了整整二十文！而瘦子每月的工钱不过十文，还债后更是所剩无几。

　　所以他第一次做了违心的事。事后，瘦子如愿地拿钱去换了门票。只是连着好几天，他都衾影抱愧。

　　此刻，他望着悬挂在房梁上的白炽灯，有些出了神。这是瘦子爹吊上去的，也是家里的第一盏灯。每到夜晚，自家的窗户都比别家亮上好几倍，瘦子总是喜滋滋地邀请家里没架灯的孩子来写作业，然而这份自豪感在爹去世后就暗淡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瘦子回过神来，内心却越发煎熬，最终朝着镇上的方向飞奔而去。

　　很快，瘦子就到了宵夜街，这里仅有几盏白炽灯，还有的摊位甚至用蜡烛照明，所以并不亮堂，好在有些热闹。小街的一切他再熟悉不过了，远远地就瞧见了胖叔的摊子。

　　辍学后，瘦子就在镇里找了份杂工，每天都要早出晚归，所以他经常去找整宵夜的胖叔，收摊后两人就一道回村，久而久之，叔侄两人熟络起来，互相帮衬着。下班后的瘦子已是精疲力竭，每次远远看到胖叔摊子上闪烁的光点，他总能得到些慰藉。然而这次，那光却闪得他心里闷慌，越发地忐忑不安。几翻挣扎后，他还是走向了那个被灯光庇护的摊子。

　　见到瘦子，胖叔热情地打招呼:“哟！成哥儿今晚上散工早？”

　“俺把工辞了，明天上城里打拼……叔,俺有件事……”瘦子欲言又止。

　　胖叔一愣，放下了手里的活，“明儿就走？咋这么急咧！”未等瘦子回答，他又开心地说道:“去城里好，城里发展机会多，年轻人是该去炼炼……”

　　听着胖叔自顾自地说着话，瘦子更加愧疚，紧纠着手指。

　“叔，您丢的二十文，是俺偷的……俺对住您……”他憋红了脸，最终还是怯怯地开了口。还未等胖叔反应过来，瘦子迅速掏出兜里的纸条，“这是欠条，您放心，俺摁了手印的，这钱俺一定赔……”

　　胖叔接过欠条，面色复杂地看着瘦子，最后淡淡地说道:“叔活了大半辈子，没啥本事，但做人要有条线，混日子咱也要堂堂正正地混，不稀罕偷鸡摸狗的畜生事！”

　　闻言，瘦子更是羞愧难当，把头埋进脖子里，一副任凭胖叔处置的模样。

　　胖叔又道:“这钱就当叔借你的，欠条俺会好好收着，莫忘了有借有还的理。”

　　瘦子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二十文可不是笔小数目！就算叔打他骂他，甚至要求十倍赔偿也是认的。他一把握住胖叔的手，满脸的感激，“叔，您原谅俺了！叔，谢谢您！”

　“明儿赶车，早些回吧。”胖叔摆了摆手，没再多说。总归是看了十来年地摊的老锅盖，啥样的人物没见过，又咋会不晓得原委？当他发现少了二十文的时候就知道罪魁祸首是瘦子了。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气冲冲地往瘦子家赶，而瘦子正兴高采烈地搀着他奶前往戏院。在初升的暖日下，祖孙俩沐浴着光，有说有笑，和谐而又生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胖叔，只是叹了叹气，最终消失在了拐角处。

　　想到这，胖叔会心一笑，顺手把欠条丢进碳堆里，燃起的火光打在脸上，转眼化为灰烬。

　　瘦子回过头时，胖叔早已忙碌起来，招呼着这熙熙攘攘的夜市。悬挂在摊位上的白炽灯在晚风中轻轻摇晃，如此微弱的光却让瘦子的眼角微微发涩，不知不觉留下了泪水……

　　后来啊，远在大城市瘦子依旧起早贪黑，但他踏实而努力地工作，如今有了房，有了车，娶了贤惠的媳妇，活成了曾经向往的样子。当他漫步在喧闹的街头，总会想起胖叔忙碌的身影，想起他说“咱要堂堂正正做人”时眼里闪烁的希望，以及他摊位上晃动的白炽灯。光是微弱的，然而越是黑暗，它就越发光明。

　　再后来啊，记忆里的白炽灯早已被日光灯替代，曾经只有零星烟火的宵夜街，而今灯火透明，华丽耀眼。村里立了路灯，搭了戏台，戏团也在政策的鼓励下踊跃下乡。曾经空荡的大院挤满了人，铜锣声、唱曲声伴随着沧桑而又爽朗的笑声响彻云霄……　　　

　　夜再黑，也藏不住光，请相信光，未来可期。

编辑 姚金媛

审核 郑桂志